我死了。
在拿到“N+1”赔偿和HR一句“祝你前程似锦”之后。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我栽倒在写字楼门口锃亮的旋转门前。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我还在想，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
再次“睁开眼”，我飘在半空中。
眼前没有牛头马面，也没有奈何桥。
只有一行行金色的，瀑布一样的数据流，疯狂涌进我的脑子里。
【书名：《霸道总裁的千亿逃妻》】
【世界观：现代狗血言情】
【人物：许沐，女，25岁，因长期996过劳猝死，全文出场三行，炮灰中的炮灰。】
我，许沐，活了二十五年，原来只是三行字的龙套。
可笑。
更可笑的是，我现在成了这本书的书灵。
理论上，这个世界的主宰。
“哈哈……”
我发不出声音，但我的“意识”在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去他妈的房租！去他妈的老板！老娘翻身做主人了！
苦逼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我正准备巡视一下我的“江山”，一道金色的锁链“唰”地从虚空中射出，缠住了我的手腕。
不对，我现在没有手腕。
它缠住了我的意识体。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
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
下一秒，我被狠狠“甩”在了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
一股汗味、泡面味和劣质洗衣粉混合的味道，冲进我的“鼻子”。
我“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对着一个男生的后脑勺。
他很高，很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正弓着背，对着电话小声说话。
“爸，我真的没钱了。”
他的声音很干净，但透着一股压抑的疲惫。
“生活费上周就打给你了……我还要吃饭。”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含混不清的怒骂，夹杂着酒瓶碰撞的脆响。
男生握着手机的指节，一根根凸起，泛着白色。
他叫傅融。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我脑子里另一段剧情。
他是这本书的男主。
一个前期被虐得体无完肤，后期黑化成疯批，亲手毁灭了整个世界的大BOSS。
早死的妈，酗酒家暴的爸，贫穷，自卑。
所有苦情戏码，在他身上演了个遍。
所以，我这个世界之主，被强行绑定给了未来的世界毁灭者？
开什么玩笑！
我生前被老板压榨，死了当个书灵，还要被男主“支配”？
十年后，他一不高兴，就把我的世界给点了。
那我这个“主人”当得有什么意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电话那头，傅融的酒鬼老爹还在骂骂咧咧地要钱。
“最后五百，再多没有了。”傅融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个小畜生！老子养你这么大……”
傅融没等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把那部屏幕裂成蜘蛛网的旧手机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宿舍里另外三个床位都是空的，室友应该都出去玩了。
整个空间，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盯着手机，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脑中的剧情再次浮现。
就是这次，他爸逼他要钱，他走投无路，在网上借了第一笔校园贷。
利滚利，像雪球一样，把他拖进了更深的深渊。
为了还钱，他开始做一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兼职，一步步踏入黑暗。
这是他黑化的起点。
我飘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张过分苍白的脸。
长得是真不错，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可惜，眉宇间全是散不去的阴郁，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喂，小苦瓜。”我试着对他喊话。
他毫无反应。
也对，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了一个借贷APP的界面。
“别点！”我急了，冲过去想拍掉他的手机。
我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一阵冰凉的触感传来，像是摸到了一块万年寒冰。
傅融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停下了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
“奇怪……”他低声自语，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突然这么冷。”
有用！
他能感觉到！
我心中一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我不能直接和他交流，但我可以影响他周围的环境！
我再次把“手”伸向他。
这一次，我集中全部意念，想象着自己是一块巨大的冰块。
“冷死你！冷死你！冻住你的手！不许借钱！”
傅融的肩膀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宿舍的窗户明明关着，却好像有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
他犹豫地看着那个“立即申请”的按钮，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有戏！
我再接再厉，围着他不停地转圈，把我的“冷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糊在他身上。
“阿嚏！”
傅融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终于退出了那个APP界面，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我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整个“灵体”都虚弱了不少。
成了！阻止他黑化的第一步，完成！
我得意地叉着腰（虽然我没有腰），飘在半空中，欣赏着自己伟大的杰作。
被子里，傅融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过了很久，他才从被子里探出头，脸颊因为缺氧泛着不正常的红。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干了里面已经凉透的水。
然后，他打开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一个破旧的饼干铁盒。
打开盒盖，里面不是饼干，而是一沓沓码放整齐的零钱。
一毛，五毛，一块。
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十块，二十块。
他把所有的钱都倒在桌上，开始一张一张地数。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但指腹上布满了薄茧，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黑泥。
那是他周末去工地搬砖留下的。
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把那些零钱一遍遍地数，凑够了五百块，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一个信封装好。
看着他找出另一张电话卡，换上，给那个酒鬼爹转账。
做完这一切，他桌上只剩下几个硬币。
那是他下周的饭钱。
我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瞬间被一种说不出的酸涩取代。
生前，我觉得自己已经够苦了。
被老板当驴一样使唤，被客户当孙子一样训。
可跟他一比，我那点苦，好像都成了无病呻吟。
傅融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一动不动。
我以为他睡着了。
直到我看见一滴水珠，从他的臂弯下，滴落在陈旧的木质桌面上。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无声无息。
我这个新上任的世界之主，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
我把他逼上了绝路。
不让他借贷，他就只能饿肚子。
我这是在拯救他，还是在把他推向另一个火坑？
不行，我不能让他饿死。
他要是饿死了，这个世界八成也得跟着完蛋。
我得想办法给他搞点钱。
正经钱。
我飘出宿舍，在大学城里游荡。
作为一个灵体，穿墙遁地简直是小菜一碟。
我“看”到彩票店老板刮开一张又一张“谢谢惠顾”。
“看”到炒股的大叔对着一片绿色的K线图捶胸顿足。
“看”到路边有人掉了钱包，但下一秒就被另一个人捡走。
想让傅融“捡到钱”这条路，似乎也行不通。
这个世界的“规则”，好像在处处跟他作对。
或者说，这就是“剧情”的力量。
它要傅融惨，傅融就必须惨。
而我，一个刚刚上任的书灵，力量还太弱小，根本拧不过这根大腿。
我垂头丧气地飘回宿舍。
傅融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塑。
我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小苦瓜，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把你培养成真善美的人间贵公子，这任务也太难了吧。”
“要不……我还是让你黑化吧？毁灭世界什么的，听起来也挺带感的。”
我自言自语，反正他也听不见。
就在这时，他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桌上的那几个硬币。
他的视线，越过书桌，越过我，投向我身后的虚空。
眼神里带着一种极度的疲惫和……探究。
他好像……在看我？
不，不可能。
我只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灵体。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你是谁？”
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他能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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