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苏慕凝在镜子里发现了一根新的白发，就在左侧鬓角，与她原有的那几根银丝汇合了。她下意识想拔，手指却在半空停住。
"别拔。"谢怀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拔一根长十根，老人说的。"
她转头，看见他倚在门框上，手里提着早餐。"再说了，"他走进来，把豆浆插好吸管递给她，"这样挺特别的，像挑染。"
她接过豆浆，温度刚好。这是他们之间新的默契——他总能知道她需要什么，而她开始学会接受这些不着痕迹的照顾。
激素的副作用在慢慢减轻，她的脸不再那么浮肿，但视力却稳定在一个令人尴尬的水平：能看清轮廓，却看不清细节；能辨认大字，却读不了小字。
"像永远隔着一层毛玻璃。"她这样形容。
谢怀霜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试试这个。"
那是一副特制的眼镜，镜片厚得像酒瓶底。"视光中心定制的，"他解释，"虽然不能完全恢复正常，但应该会好一些。"
她戴上眼镜，世界突然变得清晰了许多。虽然依然模糊，但至少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了。
"怎么样？"
"好像……还不错。"她小心翼翼地转头，生怕这个清晰的世界会突然消失。
他笑了："那就好。"
重返校园的生活需要重新适应。最大的困难是体育课。
"你可以申请免修。"体育老师说。
苏慕凝却摇头："我想试试。"
于是每次体育课，谢怀霜都会陪在她身边。跑步时他在外侧防止她撞到障碍物，打球时他做她的"眼睛"，提醒她球的方向。
"左边三步，接球！"
她循声伸手，篮球准确地落入怀中。周围响起同学们的喝彩声。
"漂亮！"周靖跑过来和她击掌，"慕凝你可以啊！"
她喘着气笑，汗水顺着鬓角滑落。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和其他同学没什么不同。
课后，谢怀霜递给她毛巾："其实你不用这么拼。"
"我不想被特别对待。"她擦着汗，"至少在这些还能做到的事情上。"
他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侧脸，忽然明白：她不是在证明给别人看，而是在证明给自己看。
随着视力状况稳定，苏慕凝开始学习使用助视器。谢怀霜陪她去康复中心，认真地记下每一个使用要点。
"要注意调节焦距，"康复师演示着，"像这样……"
他学得比她还认真，回到家还对着说明书反复研究。第二天，他带来一个自制的"训练手册"，上面用最大的字写着使用步骤，旁边还画了示意图。
"谢老师开课了，"他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教你怎么快速对准焦距。"
她被他逗笑，配合地举起助视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面上，他耐心地指导着，她专注地学习着。那一刻，他们不像病人和看护者，更像一起探索新世界的伙伴。
最让她惊喜的是，她发现助视器不仅能用来学习，还能用来观察这个被她忽略已久的世界。
"快看，"她兴奋地叫他，"树叶的脉络好清晰！"
他凑过来，和她头靠着头一起看那片叶子。阳光把叶脉照得透明，像最精致的刺绣。
"真美。"她轻声说。
他看着她发亮的眼睛，觉得比什么都美。
期末考前，班主任找她谈话："根据你现在的状况，学校建议你考虑特殊考场。时间可以延长，试卷也会放大……"
"不用了老师，"她平静地拒绝，"我想和大家一起考。"
班主任还想再劝，谢怀霜开口："老师，让她试试吧。"
考试那天，她戴着特制眼镜，握着放大镜，在普通考场里完成了所有试卷。虽然速度比别人慢，虽然中途需要休息眼睛，但她坚持下来了。
成绩出来的那天，她看着排名表上自己的名字，笑了。不是最好的成绩，但足够让她骄傲。
"恭喜。"谢怀霜说。
"谢谢。"她回答。
不需要太多言语，他们都明白这两个字背后的重量。她谢谢他的不离不弃，他恭喜她的勇敢坚强。
回家的路上，她突然说："其实现在这样，也没那么糟。"
他侧头看她。
"至少让我学会了，"她微笑，"怎么在模糊的世界里，看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鬓角的那缕白发在余晖中闪着温柔的光。疾病没有离开，但他们已经学会了与之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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