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在确诊重度抑郁两年后，我终于没有了求生欲，在大二的夜里，死在了酒店的浴缸里。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我回到了20年高一刚入学时，我已经坐在座位上，这是第一天报道，报道完可以回家了，恍惚一瞬。

我立马看向靠墙座位的第二排位置，那熟悉的身影被阳光照得明亮，如细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我迅速拿出纸巾接下我复杂的情绪。

她，还是那么美好，但我却不想再一次踏入深渊。

还未等我把脸上的泪痕擦净，那身影却转了过来。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她微微歪着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纯粹的疑惑，目光轻轻落在我未干的泪痕上。

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前世就是这样，她一个无心的眼神，我便义无反顾地坠入。这一次，我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那曾让我万劫不复的温柔。手指用力攥着纸巾，指甲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提醒着我保持清醒。

“同学，你没事吧？”她的声音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清亮亮的，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关切，像春日融化的雪水，足以浇灌我早已荒芜的心田。前世，就是这声询问，成了我们故事的开端。

我死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没有抬头看她。沉默是此刻我唯一的盔甲。我在心里默念：重来一次，不是让你重蹈覆辙的。她是光，但靠近光，会被灼伤；追逐光，会坠入更深的黑暗。我这条从地狱爬回来的残魂，不能再玷污她的美好了。

脚步声轻轻响起，她没有离开，反而更近了些。一张干净的、带着淡淡栀子花香味的面巾纸，被几根纤细的手指递到了我的低垂的视线里。

“新的，没用过。”她说。

那抹熟悉的香气，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无数个深夜的倾谈，共享的耳机里流淌的旋律，还有最后那场精疲力竭的争吵与彼此伤害……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决心。我的身体僵住，接与不接，成了比生死更难的抉择。

最终，我几乎是夺过了那张纸巾，生硬地挤出一句“谢谢”，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然后我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不敢再看她一眼，抓起书包，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出教室，穿过长长的走廊，阳光在尽头刺眼。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纸巾。栀子花的香气幽幽萦绕，而我心里清楚，有些相遇，避无可避。有些烙印，早已深深刻入灵魂，不是一次重生就能轻易抹去。我回来了，但命运的丝线，似乎早已再次悄然缠上了我的指尖。

前世和她分手后两年我才真正放下她，但那也是我生命的尾声，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我延续这段孽缘？

难道，再来一次，结果会不一样吗？我还有，这种勇气再来一次吗？

我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手中的纸巾已被揉搓得不成样子，那缕栀子花香却固执地萦绕在鼻尖，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旧梦。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和一丝……不该有的悸动。我闭上眼，前世最后那段灰暗的岁月如潮水般涌来——没有她的日子，世界失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沉重的抑郁像湿透的棉被，将我层层包裹，直至窒息。我以为死亡是解脱，是终点。

可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难道同样的错误，换一个时间起点，就能书写出不同的结局？我还有力气，再经历一次从云端坠入深渊的痛楚吗？勇气早在第一次生命终结时，就消耗殆尽了。

“同学？”那个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她竟站在走廊尽头，逆着光，身影有些模糊，却清晰地投进我的眼底。她怎么跟出来了？

“你……好像很难过。”她慢慢走近，眼神干净，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粹的善意。“开学第一天，是想家了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想家？不，我的“家”在那场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在酒店冰冷的浴缸中。而一切的源头，此刻正站在我面前。

她见我不说话，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这个微小的动作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我记忆最柔软的角落。前世，她每次紧张或不安时，都会这样。

“我叫林柚。”她尝试着自我介绍，声音轻轻的，“树林的林，柚子的柚。”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名字曾是我心口的朱砂，也是后来溃烂的伤口。

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将我撕裂。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远离她！快逃！另一个声音却在微弱地祈求：也许呢？也许这一次会不一样？你已经知道结局，难道不能试着改变过程吗？

看着她澄澈的眼眸，那里面还没有后来因我而起的疲惫与忧伤。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

“我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我顿了顿，几乎是用气音补充了两个字，“谢谢，我叫沈清辞，清澈的清，辞别的辞。”

说完，我转身想再次逃离，脚步却像灌了铅。

“等一下！”林柚却快走两步，绕到我面前，认真地看着我，“如果……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跟我说说的。我们是同学了，对吧？”

阳光洒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真诚得让人无法抗拒。那一刻，我筑起的所有高墙，仿佛都在她这句话面前，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深渊依旧在那里，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但看着眼前这缕失而复得的阳光，我枯萎的心脏，似乎……微弱地、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最后一次，我愿意再试一次……

哪怕，结果一样……

哪怕，我又会死……

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