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道歉,我现在……收不下了。”
电话那头,林柚的呼吸声骤然停滞,随后是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没有再争辩,没有再说“我错了”,也许她终于意识到,这一次,那些轻飘飘的话语已经失去了所有分量。
我挂断了电话,没有再说“分手”那两个字。因为我知道,这两个字一旦出口,就真的尘埃落定了。而我,似乎连给这段关系最终命名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一个人的心,怎么样都是抓不住的,尽管我做得再完美。
我像个疯子一样,复盘着我们重来一次的点点滴滴。我收敛了前世所有的尖锐和任性,变得温柔、体贴,努力记住她所有的喜好,避开所有已知的雷区。我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按照神谕小心翼翼地供奉着我的神明,只求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可结果呢?
分班是必然,她吸引他人的目光是必然,她那种不擅长拒绝、甚至享受被关注和理解的性格,似乎也是必然。而我,那个从地狱爬回来、灵魂千疮百孔的我,那份根植于失去的巨大恐惧和无法消弭的不安全感,更是无法改变的必然。
我改变了自己,却改变不了她,更改变不了人性与际遇交织的洪流。我像一个提前拿到剧本的演员,以为自己能篡改结局,却悲哀地发现,无论我如何倾情演绎,故事的走向和人物的内核,早已注定。
重生,不是恩赐,是一场更残忍的刑罚。它让我清晰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何再一次,一步不错地,走向那个已知的、冰冷的终点。
那个暑假剩下的日子,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灰色。我们没有正式说分手,但联系已然断绝。她最初还尝试发过几条信息,解释,道歉,甚至带着一丝委屈的质问,问我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我看着那些文字,心脏像是被钝器反复击打,闷闷地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没有回复。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大学开学了,我去了外地。新的环境,新的面孔,试图用忙碌和陌生来麻痹自己。我参加了社团,努力看书学习,强迫自己社交。表面上,我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比前世那个阴郁的自己显得更“健康”。
只有我自己知道,内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裂了。那种对生命的热情,对未来的期盼,对亲密关系的信任,伴随着那场倾尽所有却依旧徒劳的努力,一起燃烧殆尽了。
抑郁的黑狗,并没有因为重生而离开。它只是潜伏在更深的地方,在每一个独处的深夜,悄然出现,用冰冷湿黏的舌头舔舐着我的伤口,提醒着我所有的失败和不堪。
我没有再谈恋爱。不是没有人示好,只是我再也无法对任何人产生那种炽热的情感投入。我的心像一座被废弃的古城,城门紧闭,里面荒芜一片,只有前世的亡魂在游荡。
偶尔,会从共同朋友那里零星听到她的消息。她的大学生活似乎丰富多彩,有了新的朋友圈,据说……后来也开始了新的恋情。听到这些时,我的心会短暂地刺痛一下,随即归于麻木。
这样也好。
大二那年的一个深夜,我独自在宿舍。窗外下着雨,像极了我重生前最后的那个夜晚。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存着几张高中时偷拍她的照片,还有那张我精心定制、她却随意给人看的相册的电子版。
照片上的她,在阳光下笑得那么灿烂,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星。我曾以为,我能守护住这片星光。
我看着看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宿舍里显得格外诡异,直到笑出了眼泪。
我错了。我一开始就错了。
我不该重生回来的。
我不该妄图去抓住一缕本来就不属于我的光。我不该以为,凭借一份已知的悲剧,就能逆转因果,赢得一个圆满。
有些路,走一次就耗尽了一生的力气。有些人,爱一次就透支了所有的灵魂。
我关掉相册,删除了所有关于她的痕迹,如同清除一场顽固的病毒。然后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被雨水打湿的、空无一人的街道。
没有去酒店的浴缸,没有激烈的告别。我只是静静地站着,感觉内心那片巨大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正在慢慢扩大。
我回来了,挣扎了,努力了,然后……接受了。
接受这徒劳的命运,接受这无法改变的结局,接受我这个……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幸福的,失败的灵魂。
窗外的雨还在下,绵密而无尽,仿佛要冲刷干净这世间所有错误的重逢和多余的执念。而我的故事,早在那个决定“再试一次”的瞬间,其实就已经写完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