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舟离开后，工作室二楼陷入一片死寂。沈知微蜷缩在沙发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留下的、混合着硝烟与冷冽的气息。掌心的伤口在镇静剂效果消退后，开始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疼痛远不及陆延舟最后那个问题带来的冲击。
新月剧院碎尸案。观众席第三排。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女。
这怎么可能？她用力闭上眼睛，试图在记忆的深潭中打捞。十年前，她应该远在金陵，因一场突如其来的严重肺炎住院治疗。记忆里只有医院苍白的墙壁、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和漫长的虚弱感。
然而，当她拼命回想时，一些极其模糊、如同褪色胶片般的碎片，却诡异地浮现出来——昏暗闪烁的灯光，猩红厚重的天鹅绒幕布，空气中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观众席间压抑的骚动与窃窃私语……还有，一双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决绝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与陆延舟的双眼，有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相似？
她猛地甩头，驱散这荒谬的联想。是心理暗示，还是昨晚经历太过刺激产生的幻觉？她无法确定。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秦屿。他的声音带着宿醉般的疲惫和一丝焦虑：“知微，你还好吗？陆顾问他……没为难你吧？”
“我没事，秦法医。”沈知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只是……他问了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是关于新月剧院的事吧？”秦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那案子……唉，太邪门了。你当时确实在金陵住院，记录齐全，本来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但那个监控录像里的女孩，真的太像你了，像到让人毛骨悚然。队里老人都知道这事，一直是个悬着的疑点。”
“那个女孩……后来查到了吗？”
“没有。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散场时人多混乱，根本找不到她的踪迹。而且，”秦屿压低了声音，“当年负责技术增强的同事私下说，那女孩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戏，倒像是在……确认什么，或者等待什么。这事后来被上面压下来了，列为机密。”
确认？等待？沈知微的心沉了下去。这描述与陆延舟的说法吻合。
“秦法医，关于那份婚书，还有什么新发现吗？”
“正要跟你说！”秦屿的语气严肃起来，“初步检测结果非常奇怪。纸张是民国的没错，但墨迹和印泥的成分……含有一些无法识别的微量元素，仪器显示能量反应异常。更诡异的是，在并蒂莲图案的朱砂里，我们检测到了极其微弱的、类似……生物信息残留的痕迹，而且……似乎与你的基因序列有部分难以解释的相似性！这完全违背了常理！”
沈知微的手机差点滑落。她的生物信息，出现在一份百年前的婚书上？这比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在凶案现场更加令人匪夷所思！难道奶奶喃喃低语的那些关于“宿命”、“轮回”的话，并非疯癫？
“知微，这事越来越不对劲了。”秦屿担忧地说，“我感觉你已经被卷进来了，而且卷得很深。你自己一定要万分小心，有任何不对劲，立刻联系我。”
挂断电话，沈知微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走到书桌前，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取出了奶奶留下的老旧梳妆匣。红木匣子边缘的铜片已经锈蚀。她轻轻打开，里面没有胭脂水粉，只有几件零碎物件：一枚磨损的银戒指，一把锈迹斑斑的小钥匙，还有一张用油纸仔细包着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穿着民国学生装，梳着麻花辫，面容清秀，眼神清澈带着一丝羞涩。照片背面，是娟秀的钢笔字——沈素心。
沈素心……婚书上那个名字。她轻轻抚过照片上女子的眉眼，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和悲伤涌上心头。这就是奶奶缄口不提的沈素心？她和那些命案，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联？
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匣底层，那里似乎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微小凹槽。鬼使神差地，她用手指轻轻按压。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匣子的底板竟然向上弹起一小块，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夹层。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页折叠的、颜色更暗黄的纸张。
沈知微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页纸，展开。纸张脆弱，字迹是更早期的毛笔钢笔字，娟秀哀婉：
“……明修予我此玉，言是定情信物，可护我周全。我满心欢喜，却不知此玉实为‘引魂玉’，非是护我，而是将我魂魄与那‘暗湖’更为紧密地捆绑……今夜他露出的笑容让我心惊，那不再是温存，而是狂热与算计！我偷听到他与黑袍人的对话，方知所谓婚约，所谓借我血脉平息湖涌，皆是谎言！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以我为祭品，窃取暗湖核心之力！仪式将启，我已无力回天……唯愿后人能见此字，切莫重蹈覆辙！钥匙……钥匙或有一线生机，然需……（字迹被大团暗褐色污渍覆盖）……陆明修，你负我真心，我纵魂飞魄散，亦要阻你！”
残稿到此戛然而止。
沈知微握着纸张的手剧烈颤抖。骗局！献祭！百年前的悲剧真相竟如此残酷！沈素心是被利用的牺牲品！而“钥匙或有一线生机”，与奶奶临终呓语对上了！可那被污渍覆盖的关键信息是什么？
她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冰凉刺骨。这就是沈素心提到的“钥匙”吗？它到底能开启什么？那一线生机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听。
“沈知微小姐吗？”一个低沉沙哑、略显苍老的女声传来，“我姓苏，是你奶奶的老友。关于你最近遇到的麻烦，还有你手里的那把钥匙，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
沈知微心中巨震。苏婆婆！奶奶生前确实提到过这位老友！她怎么会知道钥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联系她？
“您在哪儿？”沈知微深吸一口气问道。
“城东，梧桐巷十七号。你一个人来。”对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沈知微看着手中的钥匙和残稿，又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疑云重重，危机四伏，但她知道，自己已没有退路。这把钥匙和百年前的真相，是她解开自身谜团的唯一线索。
她必须去见苏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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