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沉默的枪与未说出口的话
狼牙基地的训练场上，风卷着沙砾打在靶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叶寸心趴在狙击位上，瞄准镜里的十环靶心被她盯了整整半小时，手指却始终没碰扳机。
从监狱回来后，她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再和沈兰妮拌嘴，不再对田果的玩笑翻白眼，甚至连雷战的训练指令，也只是用最简短的词语回应。她像一块被冰封的石头，把所有情绪都锁在厚厚的冰层下，只剩下训练时近乎自虐的专注。
“叶子，休息会儿吧。”谭晓琳走过来，递过水壶，“你的肩伤还没好利索，不能这么熬。”
叶寸心没回头，只是摇了摇头，重新调整呼吸，扣动扳机。
“砰！”子弹正中靶心，却没带来丝毫往日的快感。她放下枪，望着远处的铁丝网发呆，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
队友们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田果试过讲笑话逗她，被她一句“吵”堵了回去；欧阳倩找她讨论化学公式，她也只是敷衍地应着；沈兰妮干脆拉着她去格斗馆，想让她把情绪发泄出来，可叶寸心像个没有痛觉的木偶，任由她摔打，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监狱那边，张海燕也陷入了沉默。有天她突然找监狱长，说想单独见一个人。当监狱长把名字报给洪峰时，这位猛虎队长正在整理边境行动的报告，钢笔差点从手里滑落。
“张阿姨见我？”洪峰有些意外，更多的是不安。他隐约猜到，这或许和叶寸心有关。
探视那天，洪峰特意穿了一身干净的警服。隔着玻璃，他看到张海燕比上次在医院时更憔悴了，头发也白了不少。
“洪队长，”张海燕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和心心……走得挺近。”
洪峰没否认，点了点头：“我很敬佩她，也很担心她。”
“她这孩子，看着硬，心里比谁都脆。”张海燕抹了把眼泪，“现在出了这种事……她肯定很难受。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她，也帮不了她了。”她顿了顿，眼神恳切地看着洪峰，“我知道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但……能不能请你多看看她？别让她一个人钻牛角尖。”
洪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叶寸心在靶场上孤傲的背影，想起她受伤时强忍着不吭声的模样，想起她接到母亲被绑架消息时眼底的崩溃。
“您放心，”洪峰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从监狱出来，洪峰立刻向上级请了假。他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驱车直奔狼牙基地。
雷战正在办公室看训练报告，见洪峰来了，有些意外：“稀客啊，怎么有空过来？”
“想问问叶子的情况。”洪峰没绕弯子，“张阿姨……托我来看看她。”
雷战放下报告，叹了口气：“情况不太好。自从知道黑猫是她生父，整个人就跟垮了似的，训练拼命得像要把自己榨干，平时一句话都不说。”他看向洪峰，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这孩子，听你的话。上次在特警队，她对你可是少有的没带刺。”
洪峰心里一动，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他在射击馆找到了叶寸心。她正坐在地上，背靠着靶位的挡板，手里摩挲着一枚子弹壳，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拉出长长的、孤单的影子。
“叶子。”洪峰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叶寸心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低下头继续摆弄子弹壳。
“我去看过张阿姨了。”洪峰没提张海燕的嘱托，只是轻声说，“她说，你小时候很怕黑，晚上睡觉总抱着一只毛绒兔子。”
叶寸心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她说你第一次打靶，枪都没举稳，却硬撑着说‘我能行’，结果回去偷偷哭了半宿。”洪峰继续说，语气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她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犟，受了委屈从不跟人说。”
叶寸心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子弹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为什么不早说？”她的声音哽咽，带着压抑许久的痛苦，“她知不知道我有多恨黑猫？知不知道我每次执行任务，看到K2的标志都想把他们挫骨扬灰？现在倒好……我成了恐怖分子的女儿！我怎么对得起那些牺牲的战友？怎么对得起这身军装？”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把所有的委屈和迷茫都倾泻出来。洪峰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知道，叶寸心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可以让她放声哭泣的肩膀。
等她哭够了，情绪稍稍平复，洪峰才递给她一张纸巾，缓缓开口：“你是谁的女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穿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装，你守护的是国家和人民，你在边境救过我，在工厂救过雷神，这些都不是假的。”
他指着远处训练场上飘扬的军旗：“那面旗，认的是你的功绩，不是你的出身。”
叶寸心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洪峰。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平等的尊重和坚定的信任。
“我知道很难。”洪峰看着她的眼睛，“但你不是一个人。火凤凰的姐妹在，雷电的兄弟在，我也在。你要是想不通，就去靶场打枪，打到手酸为止；要是想哭，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个痛快。但别把自己关起来，不值得。”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训练场上的灯亮了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叶寸心攥着那枚子弹壳，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心里那片冰封的土地，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你怎么会来？”她小声问，声音还有点哑。
“张阿姨担心你。”洪峰没瞒她，“我也担心。”
叶寸心的脸微微发烫，别过头去，看着远处的灯光：“我没事了。”
“真没事？”洪峰挑眉。
“真的。”她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吧，我请你吃基地食堂的面条，虽然没你们特警队的红烧肉好吃。”
洪峰笑了，也站起身：“行，我尝尝。”
两人并肩往食堂走，灯光把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叶寸心没再说话，但脚步却比刚才轻快了许多。她知道，心里的坎还没过去，但至少此刻，她不再觉得那么孤单了。
有些话，不需要说透。就像洪峰的陪伴，就像她此刻愿意抬起头往前走的勇气，已经足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