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啊,好深的墨痕,下一个是……
晨读课的预备铃响到第三遍时,田时惜才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冲进高二(3)班。教室后门的缝隙里飘出槐叶的气息,混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她刚推开门,就看见严搁竹蹲在讲台旁,指尖捏着张散落在地的档案纸,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白上爬着红血丝。
“别过来。”严搁竹的声音比昨天更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田时惜的脚步顿在原地,目光扫过满地狼藉——2022届的档案袋被撕开个大口子,里面的纸张散得满地都是,最上面那张纸上,“槐叶落时,第七人归”七个字用毛笔写就,墨色深得发乌,末尾的“归”字拖了道长长的墨痕,像滴在纸上没擦干净的泪。
“我中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严搁竹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档案纸边缘,那里沾着点浅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水渍,又像是别的什么。田时惜弯腰去捡脚边的纸,指尖刚碰到纸角,就觉得冰凉刺骨,像是摸到了寒冬里的铁块。纸上印着2022届小组的成员名单,七个名字后面都用红笔打了叉,最后一行的“第七人?”三个字,红墨晕得模糊,像是被人用指尖反复蹭过。
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唐续拎着两杯奶茶走进来,塑料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看见满地的纸,眉头皱了皱,把其中一杯奶茶递给田时惜:“昨天看你没带水杯,顺手买的。”田时惜接过奶茶,冰凉的温度透过纸杯传过来,她突然想起昨天在校门口公告栏看见的寻人启事——照片里那个失踪的女生,手里也攥着杯一模一样的珍珠奶茶,吸管还插在杯盖上。
“霍哲灵早上来过。”唐续蹲下身帮着捡纸,指尖划过那张写着“第七人归”的纸,动作顿了顿,“我来的时候看见她从教室出去,说要找上次落在这的钢笔。”田时惜握着奶茶的手紧了紧,昨天霍哲灵扛书架时,分明说自己的笔早就丢了,怎么会突然来这里找?
这时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慕青谣和苏笔羡并肩走进来,慕青谣手里抱着本泛黄的相册,封面上印着“海波四高2012届毕业留念”,边角已经磨得发白。“猜猜我们在图书馆的旧书堆里找到了什么?”慕青谣把相册摊在讲台上,第一页就是七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站在老槐树下,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支黑色钢笔,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他们身上,却偏偏在第七个人的脸上投下片阴影,看不清模样。
“你看这个女生,像不像霍哲灵?”慕青谣指着照片里留着短发的女生,那女生的嘴角翘着,露出颗小虎牙,和霍哲灵笑起来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苏笔羡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嗤笑一声:“什么像不像,分明就是。说不定我们这小组,就是按十年前的模子凑出来的。”
话音刚落,教室门突然被风吹得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响。霍哲灵站在门口,脸色惨白,手里攥着个空钢笔套,看见相册的瞬间,突然冲过来要抢:“别乱翻别人的东西!”苏笔羡伸手按住相册,指尖在照片上划了圈:“急什么?不就是张老照片吗?你怕什么?”
争执间,相册从讲台上滑下来,“啪”地摔在地上,里面掉出张折叠的纸条。田时惜弯腰去捡,展开后看见上面写着“第一个走的,是最吵的”,字迹和档案纸上的“第七人归”一模一样,墨色深得像是要渗进纸里。严搁竹凑过来要看,指尖刚碰到纸条边缘,突然“嘶”地抽了口气——纸条边缘像是藏着细刺,在他的食指上划开道小口,血珠滴在“吵”字上,瞬间晕开个小红点,像是给那个字盖了个印章。
那天下午的课,霍哲灵一直趴在桌上,肩膀微微发抖。田时惜几次回头看她,都看见她盯着桌肚里的什么东西,眼神发直。放学时,田时惜收拾书包,发现桌肚里多了张折成方块的纸,展开后是霍哲灵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他们在找第七支笔,别信唐续”。纸的边缘沾着点墨,是唐续常用的那种蓝黑墨水。
晚上十点,田时惜刚洗漱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小心他”。她回拨过去,电话里只传来“嘟嘟”的忙音,像是对方早就挂了机。窗外的槐树叶又开始响,“沙沙”的声音像有人在窗外走动,她拉开窗帘,看见楼下的老槐树下站着个黑影,手里握着支钢笔,笔尖对着她的窗户,像是在纸上写字,可那黑影的手里,根本没有纸。
第二天早上,田时惜走进教室时,霍哲灵的座位是空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面上,那里干干净净,连支笔都没有,像是从来没有人坐过。
班主任踩着上课铃走进来,手里捏着张纸,脸色比昨天的严搁竹还要难看。“跟大家说个事,”她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很难开口,“霍哲灵同学昨晚在家中意外去世,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
“意外死亡?”苏笔羡突然站起来,声音发颤,“怎么可能?昨天他还好好的!”班主任没回答,只是把霍哲灵的书包递给班长,让他帮忙整理。田时惜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昨天那张纸条上的“第一个走的,是最吵的”在脑子里反复打转——霍哲灵昨天在教室里,确实是最吵的那个。
下课后,唐续把田时惜拉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条和她收到的几乎一样的短信,只是内容变成了“下一个,是爱装的”。田时惜顺着唐续的目光看向教室,慕青谣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白衬衫领口的银质书签在阳光下闪着光,和寻人启事上那个女生别在胸前的书签,连花纹里的细小磨损都一模一样。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槐树叶飘进来,落在唐续的手机屏幕上,叶子背面有个淡淡的刻痕,像是个“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