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eaper.03
兰夫人对着铜镜,将鬓边碎发细细抿好。
镜中女子眉眼温婉,发间珠钗映着微光,是宫门执刃夫人该有的模样。
她抬手抚过衣襟上绣着的缠枝莲纹,那是宫鸿羽特意让人寻来的绣样,说合她的气质。
她是打定主意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
晨起备好他爱吃的清粥小菜,夜里掌灯等他从密阁归来,府中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外人面前,更是将夫妻和睦的戏码演得滴水不漏。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道坎,哪是说迈就能迈过的。
那日他伸手想牵她,她面上未动,指尖却下意识蜷了蜷,借着整理袖摆的动作避开了。
夜里同处一室,他气息落在颈侧,她明明醒着,却偏要闭紧双眼装睡,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平缓。
甚至偶尔听到他谈及往后,她嘴上应着“好”,心里却像压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闷得发慌。
那些不愿回想的过往,那些被迫妥协的委屈,像细密的针,藏在日常的每一个角落。
她努力扮演着合格的妻子,却骗不过自己。
那份深入骨髓的抵触,早已在岁月里生了根,哪是一朝一夕的“好好过日子”,就能轻易拔除的。
宫鸿羽近来总觉府中氛围松快了些。
兰夫人晨起备的清粥里,会多放一撮他爱吃的松子,夜里他从密阁归来,灯盏总亮得格外稳当,偶有闲谈,她也不再只以“嗯”“罢了”敷衍,会顺着话头说两句宫门琐事。
这份微妙的软化,让他那颗沉寂许久的心泛起涟漪。
那日议事归来,见她正临窗整理绣绷,阳光落在她发梢,柔和得不像话。
他走上前,指尖堪堪要触到她的肩,想道一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却见她肩头微不可察地一僵,握着绣针的手也顿了顿,虽未躲开,那份疏离的防备却像一层薄纱,清晰地隔在两人之间。
他的动作蓦地停住,指尖转而拂过案上的绣线,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
-宫鸿羽-“这线色倒是鲜亮,合衬你。”
兰夫人闻言,只低低应了一声,垂眸继续刺绣,耳根却悄悄泛红。
宫鸿羽心中了然。
他知道,她心底的结,是年少时被迫割舍的情缘,是嫁入宫门后的身不由己,哪能凭一时软化便彻底解开。
他收回那份急切的念想,往后依旧是温厚相待,却不再刻意试探亲近。
她愿递出一寸暖意,他便接住;她不愿再往前半步,他便守在原地。
就像旧尘山谷的雾霭,只能慢慢等风来吹散。
他有的是耐心,等她真正卸下防备的那一日,在此之前,他只愿做她身边最稳妥的依靠,不逾矩,不勉强。
宫鸿羽的温厚克制,落在宫门众人眼里,却成了另一番模样。
他从不在人前与兰夫人亲近,议事归来即便撞见她,也只是颔首示意,未曾有过半分逾矩的举动。
逢年过节赏赐下去,虽件件贵重,却从不见他亲自送到她手中,多是让管事嬷嬷代为转交。
下人们最是爱嚼舌根,见执刃对这位夫人始终“敬而远之”,闲言碎语便悄悄蔓延开来。
“你说咱们夫人,是不是哪里不得执刃的心?”
“不然怎的,成婚这些年,执刃待她总像隔着层东西?”
“听说当年是强行嫁进来的,想来执刃心里本就不情愿……”
……
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像蒲公英的种子,借着风便飘得满府都是。
有人看见兰夫人独自在园子里发呆,便揣测她是被冷落了。
有人见她对执刃的赏赐只是淡淡收下,便议论她是故作清高,实则怨怼。
没人知晓,宫鸿羽的“不亲近”,是怕惊扰了她尚未完全舒展的心。
他的“不逾矩”,是不愿勉强她半分。
可宫门上下,向来只看表面光景,执刃的克制与耐心,终究成了旁人眼中“不重视”的铁证,将兰夫人悄悄置于了难堪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