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eaper.07
宫鸿羽收起面具时,眼底的湿意已尽数敛去,只剩一片沉寂的清明。
他太清楚兰夫人的心结,是江南烟雨中未完成的约定,是被迫嫁入宫门的身不由己,是心底从未熄灭的旧梦,更是对他这份沉默爱意的始终不信。
那些年的等待、试探与隐忍,在方才撞见她念及旧人的瞬间,彻底碎成了泡影。
他终于明白,有些执念,不是靠时间和耐心就能化解。
有些鸿沟,不是他单方面的靠近就能填平。
她的心,从来就没真正为他敞开过,哪怕有了紫羽,那份属于江南的记忆,依旧是她无法割舍的归宿。
他站起身,轻轻摸了摸小紫羽的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往后,他不再刻意等她求助,不再试图撬开她的心防,也不再让流言成为彼此的牵绊。
他会护住紫羽在宫门的周全,给她安稳的生活,却再也不会强求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真心。
放手,不是不爱,而是他终于承认,有些爱,注定只能隔着遥遥距离。
他能给她宫门的庇护,却给不了她想要的江南烟雨;能做她孩子的父亲,却做不成她心底的良人。
不如就此松开紧握的手,让她在这份无爱的婚姻里,至少能保留一份念想的自由,也让自己,从这场漫长的等待里,体面退场。
宫鸿羽一身玄色常服,步履沉稳地踏入兰夫人的卧房,身后跟着的侍卫端着一个黑漆木盒,轻轻放在案上,没有多余声响。
兰夫人倚在榻上,病容依旧,只是眼神比往日多了几分空洞。
见他进来,她并未起身,只是淡淡抬了抬眼,依旧是疏离的模样。
宫鸿羽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指尖摩挲着袖口的暗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宫鸿羽-“你的心结,我懂。”
-宫鸿羽-“江南的书生,旧尘山谷外,他等了你这些年。”
兰夫人浑身一震,猛地抬眸看他,眼底满是难以置信,枯瘦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锦被。
-宫鸿羽-“你心里装着的人,你梦里念着的江南,我从来都知道。”
宫鸿羽抬眼,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没有怨怼,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宫鸿羽-“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一场意外,你会‘病逝’,从此世上再无宫门兰夫人。”
他指了指案上的木盒。
-宫鸿羽-“里面是易容的药、通关的令牌,还有足够你后半辈子安稳度日的银两。”
-宫鸿羽-“今夜三更,会有人悄悄送你出宫门,直抵旧尘山谷。”
兰夫人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
-兰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宫家需要你,紫羽需要母亲……”
-宫鸿羽-“紫羽有我。”
宫鸿羽打断她,声音温和却坚定。
-宫鸿羽-“我能护她周全,给她最好的一切。”
-宫鸿羽-“而你,不该被困在这宫门高墙里,守着一段无爱的婚姻,耗干自己。”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却很快掩去。
-宫鸿羽-“我放你自由,去见你想见的人,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兰夫人-“那你呢?”
兰夫人的声音带着哽咽。
-兰夫人-“宫门上下会如何议论?你身为执刃……”
-宫鸿羽-“我自有办法交代。”
宫鸿羽站起身,不再看她,怕再多看一眼,便会动摇这份决心。
-宫鸿羽-“该说的我都已说完,你收拾妥当,今夜便走。往后,不必再记挂宫门,不必再记挂我。”
他转身欲走,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轻得像叹息的话。
-宫鸿羽-“好好活着,就当……全了我当年的一片心意。”
三更的风带着夜露的寒凉,悄无声息地卷过宫门的高墙。
兰夫人的卧房里,烛火摇曳,锦被下躺着的“妇人”面色安详,鬓边簪着她常戴的珠钗。
那是宫鸿羽寻来的替身,身形样貌与她有七分相似,足以瞒过所有人。
而此刻,一身粗布衣裙的杨兰,已褪去了兰夫人的华贵,脸上覆着轻薄的易容,跟着宫鸿羽安排的暗卫,借着夜色的掩护,走出了那座困住她半生的牢笼。
宫墙越来越远,身后宫门的轮廓渐渐模糊,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眼底没有留恋,只有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
从此,宫门少了一位郁郁寡欢的兰夫人,旧尘山谷的晨雾里,多了一个寻着炊烟前行的女子。
杨兰握着怀中的令牌,指尖触到微凉的金属,想起宫鸿羽那句“好好活着”,想起江南的春水、画舫的雨声,还有那个在巷口撑伞等候的身影,眼眶微微发热。
她不再是宫家的附庸,不再是困于婚姻的囚徒,只是杨兰,一个能为自己而活的杨兰。
远处的天际泛起微光,旧尘山谷的方向隐约传来鸡啼,她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朝着那片自由的天地走去。
兰夫人死在了宫门的高墙里,而杨兰,终于活在了自己的岁月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