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eaper.12
角宫的泠夫人生产很顺利,可徵宫的夫人在怀胎十月分娩后,却没那么幸运了。
徵宫的烛火燃得昏黄,产房内的哭喊声与稳婆的急促吩咐缠在一起,已断断续续熬了整整一日。
宫恒徵守在门外,指尖攥得发白,药房里安胎催产的草药换了一炉又一炉,浓郁的药香却压不住越来越重的血腥气,让他心头的不安如潮水般翻涌。
“夫人撑住!再加吧劲!”稳婆的声音嘶哑,伴随着器物碰撞的脆响。
突然,一声凄厉的痛呼划破死寂,紧接着,是婴儿清亮却微弱的啼哭。
孩子生下来了。
产房内传来稳婆惊慌的尖叫:“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宫恒徵踉跄着冲进去,只见他的夫人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下的锦褥已被鲜血浸透,蔓延出刺目的红。
她气若游丝,望着襁褓中那团小小的婴孩,想抬手触碰,指尖却只颤了颤,便无力垂落。
宫恒徵扑到榻边,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夫人!夫人你撑住!我这就配药!”
可她只是摇了摇头,眼底蓄着泪,带着最后的托付与不舍,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半个字,呼吸便彻底停滞了。
稳婆抱着襁褓中的男婴,站在一旁手足无措,那粉嫩的小家伙仿佛察觉到母亲的离去,哭声渐渐微弱,小脸皱成一团。
宫恒徵僵在榻边,怀中的手冰冷刺骨,产房内的血腥味与婴儿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衬得那声“生了个少爷”的报喜,成了最残忍的注脚。
宫恒徵望着榻上逝去的夫人与襁褓中脆弱的婴孩,眼底的狂喜瞬间被死寂的悲恸淹没,连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疼。
榻边的烛火映着泠夫人苍白的面容,血腥味与药香缠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宫恒徵跪在榻前,指尖还残留着妻子最后的余温,悲恸像潮水般攥紧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溺毙,可他看着稳婆怀中那团小小的、呼吸微弱的婴孩,终究硬生生咬牙忍住了泪。
那是他夫人用性命换来的骨血,是徵宫唯一的延续。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婴孩粉嫩的小脸上,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产房里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宫恒徵-“就叫……宫远徵。”
“远”是夫人生前念过的“愿儿远志,不负此生”。
“徵”是徵宫的根,是他与她的牵绊。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婴孩柔软的胎发,眼底的悲恸深处,藏着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
他很快办完了徵宫夫人的丧事。
徵宫的丧幡刚撤,庭院里的素白还未褪尽,宫恒徵便将襁褓中的宫远徵交给了经验丰富的乳母与宫人。
他亲自吩咐了饮食、保暖、哭闹应对的细节,语气平静得仿佛在交代一桩寻常药圃事务,只是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沉痛,藏不住丧妻的哀恸。
丧事过后,他几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只围着药草转的徵宫主人。
每日天不亮便扎进药房,丹炉的火光映着他清瘦的身影,指尖翻动药草的动作依旧娴熟,只是眉眼间更添了几分疏离的沉寂。
古籍堆成的案几前,他常常一坐便是整日,连饭食都需宫人再三催促才肯动筷,周遭的喧闹与婴孩的啼哭,仿佛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墙。
偶尔想起时,他会踏入育婴的偏院,站在门口静静看一会儿乳母怀中的宫远徵。
小家伙闭着眼吮奶,小脸粉嫩,眉眼间依稀是他夫人的模样,让他喉间微微发紧。
可他从不多留,也极少伸手去抱,只是随口问几句“饮食如何”“有无哭闹”,得到答复后便转身离去,背影融进药房的苦香里。
宫人私下里难免叹息,说小少主生下来便没了母亲,宫主又一心扑在药草上,实在可怜。
可没人敢多言,他们都懂,那些药草与丹炉,是宫恒徵对抗悲痛的铠甲,也是他能撑下去的唯一寄托。
而宫远徵的啼哭与笑颜,在徵宫常年不散的药香中,成了唯一鲜活却被刻意疏离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