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军医妙手
后军的营帐搭建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数十顶帐篷错落有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尚誉牵着顺溜的马,径直走向最中间那顶挂着“医”字旗的帐篷。
“赵静,快出来!”尚誉掀开帐篷帘,高声喊道——他知道今日轮值的军医是赵静,她治刀伤的手艺在营中素来有名。
帐篷内,赵静正坐在案前整理药草识别手册,书页上的手绘草药图色彩鲜亮,笔触细致。闻言抬头,看到浑身是血的顺溜,立刻放下手册,起身迎了上来:“怎么伤得这么重?快坐下。”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手上已麻利地取过一旁的干净布巾。
顺溜翻身下马,走进帐篷,在木凳上坐下,咧嘴一笑:“被匈奴人的冷箭擦了一下,不碍事。”
“还说不碍事,伤口都深可见骨了。”赵静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顺溜肩膀上的劲装,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时,眉头皱得更紧,“再偏一点,你的肩胛骨就废了。”她从药箱里取出晒干的薄荷,揉碎了混进草药里,“这薄荷能帮你镇痛提神,等会儿换药时能舒服些。”
尚誉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目光紧紧盯着顺溜的伤口,平日里沉稳的眼神里满是焦躁。他麾下的士兵受伤时,他尚能冷静处置,可每次见顺溜流血,心就像被揪着一样。
“放心吧,有我在,保证让他十天内就能握刀。”赵静从药箱里取出烈酒、草药和干净纱布,转头看向顺溜,“处理伤口会有点疼,你可得忍着点。”
顺溜点点头,咬紧牙关:“来吧,我不怕疼。”
赵静将烈酒倒在伤口上消毒,酒精刺激着破损的皮肉,顺溜的身体猛地一颤,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却硬是没吭一声。尚誉见状,上前一步,宽大的手掌轻轻按在他的另一侧肩膀上:“忍一忍,很快就好。”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沉稳的力量,顺溜原本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连疼痛感似乎都减轻了几分。他抬头看向尚誉,正好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往日里满是威严的眼睛,此刻盛着化不开的关切,让顺溜的心头莫名一热,耳尖悄悄红了。
赵静动作麻利地将混了薄荷的草药敷在伤口上,清凉感瞬间漫开,压下了大部分疼痛。随后她用干净纱布层层包扎,系结时特意留了些余地:“这几日别剧烈运动,每天来换一次药,饮食清淡些,别碰辛辣油腻的东西。”
“那酒呢?”顺溜立刻追问,他还惦记着帐篷里藏的青梅酒,“我那坛青梅酒刚酿好,还没尝过呢。”
赵静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伤口愈合前,一滴都不能碰。酒精会让伤口发炎,到时候疼的可是你自己。”
尚誉在一旁附和:“赵静说得对,这几日就忍忍。等你伤好了,我陪你把那坛酒喝完。”
顺溜闻言,眼睛一亮:“说话算话?”
“自然算话。”尚誉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映着帐篷里的灯火,格外柔和。
就在这时,帐篷帘被“哗啦”一声掀开,一道利落的身影大步走进来,腰间弯刀的刀鞘蹭过帘布,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正是赵娴。她一身深绿劲装,马尾高高束起,手里攥着几张粮草报表,脸上还带着些风尘,显然是刚从城外的粮草库巡查回来。
“姐,顺溜将军,”赵娴把报表往案上一放,目光扫过顺溜的伤口,语气爽利,“听说你被冷箭伤了?没大碍吧?要是缺人手巡查营地,我让粮秣营的弟兄多担待些,你安心养伤。”
“娴儿来了。”赵静笑着招呼,“刚处理完伤口,没什么大事。”
赵娴走到顺溜身边,弯腰看了眼包扎好的伤口,又直起身拍了拍他的另一个肩膀:“行,没废了就好——下次再这么冒失,我可不会帮你跟尚誉副将求情。”她说话直来直去,带着股爽快劲儿,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
顺溜笑着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肯定注意。对了,粮草那边怎么样?够支撑多久?”
“放心,”赵娴拿起案上的报表,指尖在算盘上快速拨弄了几下,噼啪声清脆利落,“目前的粮草够全军吃一个月,我已经让人跟后方对接,下周会再运一批过来。昨天巡查时还抓了个想偷粮草的小兵,我亲自押去军法处了,保管没人再敢动歪心思。”
尚誉点头赞许:“有你管着粮草,我们都放心。对了,高超那边赶制的弩箭,你让人去接一下,明天一早要用到。”
“早安排好了!”赵娴拍了拍腰间的弯刀,“我让两个得力的弟兄守在器械营门口,一做好就直接运到前锋营,耽误不了事。”她说完,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扔给顺溜,“给,刚烤好的牛肉干,你养伤期间饿了能吃,比糕点顶饿。”
顺溜接住油纸包,打开一看,牛肉干切得厚实,还带着热气,不由笑道:“还是你懂我,赵娴,谢了!”
“谢什么,都是为了守城。”赵娴摆摆手,又看向赵静,“姐,我先去前锋营送报表,晚些再来看你。”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动作利落,连帐篷帘都没多碰一下。
她刚走,帐篷帘又被掀开,包打听闪身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脸上带着几分急切:“顺溜将军,尚誉副将!刚收到消息,匈奴的大部队在黑石山集结,足足有三万人马,单于亲自坐镇,看样子是想再次进攻雁门关!”
众人闻言,脸色都凝重起来。镇北军满打满算只有
众人闻言,脸色齐齐一凝。镇北军满打满算不过两万兵力,匈奴三万大军压境,还由单于亲自坐镇,显然是抱着不破雁门关不罢休的决心,这场仗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顺溜捏了捏怀里温热的牛肉干,油纸的糙感混着肉香透过指尖传来,心头那点因伤势而起的躁动悄然平复。他抬眼看向尚誉,眼尾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在灯火下若隐若现,添了几分锐气动容:“三万兵马又如何?雁门关的城墙是用热血筑的,没那么容易破!咱们破风营就算只剩最后一人,也能拖着匈奴兵垫背!”
尚誉看着他眼底燃着的火光,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柔和。他抬手拍了拍顺溜的后背,刻意避开伤口位置,掌心的力道沉稳而安心:“别把话说得这么满,你要是折了,谁来跟我演‘前后夹击’的戏码?”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明日我率磐石营在城门列阵,正面顶住匈奴冲锋;你伤没好利索,带破风营守在左翼土坡,等匈奴阵型乱了,再率军冲下去截断他们后路。”
“左翼土坡?”顺溜皱眉,指尖点在桌案虚空中,“那里视野虽好,坡下却有片洼地,要是匈奴人设了埋伏,咱们就成了活靶子。”
“这点我早有顾虑。”尚誉从怀中掏出张揉得发皱的地图,摊开时纸页发出清脆的响声,“包打听,你今晚带两个斥候,去左翼洼地探虚实。天亮前必须回来,遇着匈奴巡逻兵别硬拼,先把消息带回来要紧。”
包打听立刻收了脸上的急切,嘴角勾起抹吊儿郎当的笑,狭长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锐利,手里的核桃转得更快了:“放心吧尚誉副将!今晚我就去,保管把洼地摸得明明白白,天亮前准给您回话。”他晃了晃核桃,语气轻佻却透着靠谱,“就算遇着匈奴兵,我装个迷路的货郎,保管哄得他们团团转,绝露不了馅。”
赵静已收拾好药箱,走到顺溜身边,指尖轻轻按了按伤口边缘的纱布,语气轻柔却坚定:“明天换药别耽误,我让医兵把药送到破风营。要是疼得厉害,就嚼两片薄荷叶子,能缓解些。”
“知道了赵静医官。”顺溜点头,想起赵娴塞来的牛肉干,补充道,“你也别太累,医兵不够就跟赵娴说,让她从粮秣营调两个人搭把手——她手下的弟兄,扛得动粮草也扛得动伤员。”
赵静闻言笑了笑,眉眼舒展:“好,我会跟她说的。”
几人又敲定些细节,窗外风声渐厉,便各自散去。尚誉陪着顺溜回了破风营营帐,又让人烧了壶热水,看着他喝了才转身离开。顺溜坐在帐中,摸出牛肉干咬了一口,肉质紧实带着淡淡盐香,正是他偏爱的口味。他想起赵娴大步流星的模样,又想起尚誉拍他后背时的力道,眼尾的泪痣随着嘴角上扬,添了几分少年意气。
与此同时,赵娴正提着马灯,在粮草营库房里巡查。她手按腰间弯刀,脚步轻而稳,目光扫过堆得齐整的粮袋,又弯腰检查地面的石灰——石灰铺得均匀,没有丝毫被翻动的痕迹。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刚要走,库房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细得像风吹草动。
赵娴立刻屏住呼吸,将马灯灯光调暗,悄无声息地躲到粮袋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黑影从门缝里溜了进来,手里攥着个麻袋,动作鬼祟,显然是来偷粮的。黑影刚伸手要扯粮袋,后颈突然一凉——赵娴的弯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刀锋的冷意透过布料渗了进去。
“别动。”赵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力,“偷粮草的胆子不小,是谁指使你的?”
黑影吓得浑身发抖,麻袋“啪”地掉在地上:“我……我就是饿坏了,想拿点粮食……”
“饿坏了?”赵娴冷笑一声,刀背在他后脑勺上轻轻一拍,力道却足以让对方吃痛,“粮秣营每日按时发口粮,你要是真饿,怎么不去领?我看你是想把粮食偷出去卖钱吧?”她拽着黑影的衣领,像拖麻袋似的将人拖出库房,“走,跟我去见军法处的人,好好问问你背后的主使是谁。”
黑影挣扎着想逃,被赵娴一脚踹在膝盖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力气本就比寻常女子大,又练过武艺,对付一个偷粮小兵绰绰有余。押着人往军法处走时,遇到几个粮秣营弟兄,还不忘扭头叮嘱:“你们再去库房巡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被翻动的痕迹,有情况立刻报我。”
处理完偷粮的事,赵娴回到自己营帐时,天已快亮了。她简单洗漱了下,拿起桌上的粮草报表,指尖在算盘上飞快拨弄,噼啪声清脆利落,核对无误后才靠在椅背上打了个盹。可没睡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包打听从左翼洼地回来了。
赵娴立刻起身冲出营帐,正好看到包打听翻身下马,灰布短打沾了些草屑泥土,头发也乱蓬蓬的,却一脸嬉皮笑脸。她快步走过去,语气爽利:“怎么样?洼地有埋伏吗?”
包打听抹了把脸上的尘土,喘着气笑:“哪有什么埋伏!不过匈奴巡逻兵比平时多了两倍,我绕着洼地转了三圈,差点被他们逮着——还好小爷机灵,钻草堆里躲了半个时辰。”他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纸条,眼神瞬间变得认真,“对了,我在右翼树林里看到些黑影,凑近一看,是投石车,足足十辆,看样子是想明天用来砸城门。”
“投石车?”赵娴眉头一拧,“我这就去告诉尚誉副将和顺溜将军。”转身刚要走,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块硬饼塞给包打听,“先吃点垫垫,跑了一晚上肯定饿坏了,吃完再去中军大帐回话。”
包打听接过饼,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谢了赵娴主事!你这人看着凶,心还挺细。”
赵娴没接话,摆了摆手就朝着破风营营帐跑去。投石车的消息关系到明天战事走向,必须尽快告知尚誉和顺溜,早做应对。
冲进破风营营帐时,顺溜刚换完药,正坐在案前擦拭“逐风”短刀,指尖细细摩挲着刀身纹路,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尚誉也在,低头看着地图,眉头微蹙。
“尚誉副将,顺溜将军!”赵娴高声开口,语气带着急切,“包打听回来了,说匈奴在右翼树林藏了十辆投石车,想明天用来砸城门!”
顺溜立刻放下短刀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右翼树林”的位置:“这里离城门只有三里地,要是让他们用投石车轰击,磐石营弟兄伤亡肯定惨重。”
尚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沉思片刻后沉声道:“看来匈奴是做足了准备。这样,明天一早,让高超带器械营弟兄去右翼树林埋炸药,等匈奴推投石车准备发射时,引爆炸药把车炸了。”他看向赵娴,眼神坚定,“你去通知高超,让他现在就准备炸药,越多越好。”
“好!我这就去!”赵娴转身就走,脚步利落得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弯刀鞘蹭过帐帘,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顺溜看着她的背影,笑着对尚誉说:“有赵娴在,咱们省了不少心。她要是个男子,说不定能跟咱们并肩冲锋陷阵。”
尚誉抬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目光掠过他眼尾的泪痣:“她就算是女子,也不比男子差。好了,咱们再琢磨下明天的战术,别让匈奴人占了便宜。”
顺溜点头,重新凑到地图前。营帐里的灯火摇曳,映着两人并肩的身影,窗外的风声依旧凛冽,可他们的眼神里,却满是破敌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