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杀手都知道，苏昌河与苏暮雨是组织里最锋利的双刃，却也是彼此最深的劫。
那是个柳絮纷飞的春日，苏暮雨接到一个他此生最不愿执行的任务——刺杀慕容家少主，慕容清。
“为什么是他？”苏暮雨握着手里的密令，指节发白。
首领冷冷道：“慕容家与暗河为敌多年，慕容清更是屡次破坏我们的行动。你是最合适的执行者。”
苏暮雨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三年前那个雨夜，他被仇家重伤，是一个青衣书生救了他。那人温润如玉，为他疗伤，与他论剑，在他冰冷的世界里投下一缕暖阳。
那人就是慕容清。
“你若不愿，我替你。”苏昌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搭上他的肩。
苏暮雨轻轻挣开：“不必。”
苏昌河眯起眼：“你认识他？”
“不认识。”苏暮雨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苏昌河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太了解苏暮雨了，了解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苏暮雨在说谎。
执行任务的前一夜，苏暮雨独自在院中擦拭雨丝剑。月光如水，洒在冰冷的剑身上，映出他复杂的眼神。
“还在想明天的任务？”苏昌河提着一壶酒走来。
苏暮雨没有回答。
苏昌河在他身边坐下，递过酒壶：“若下不了手，我替你去。”
苏暮雨接过酒壶，饮了一大口，烈酒灼喉：“我自己来。”
两人沉默对饮，直到月上中天。
“昌河，”苏暮雨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若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暗河，你会如何？”
苏昌河手中的酒壶顿了顿，随即笑道：“那我就跟你一起走。天涯海角，你去哪，我去哪。”
苏暮雨也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好，我记住了。”
第二天，苏暮雨如约前往慕容清的别院。
别院内，慕容清正在抚琴。见到苏暮雨，他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你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苏暮雨握紧手中的剑。
“暗河的苏暮雨，我怎么会不知道。”慕容清停下抚琴，起身，“从救你那一天就知道。”
“那你为何还...”
“因为我信你。”慕容清看着他，目光清澈，“信你不是无情之人，信你不会对我下手。”
苏暮雨的剑在颤抖。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幽冥伞直取慕容清咽喉！
“不要！”苏暮雨惊呼，雨丝剑出鞘，挡住了幽冥伞。
苏昌河落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暮雨：“你为了他，对我出手？”
“我不能让你杀他。”苏暮雨护在慕容清身前。
苏昌河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滔天怒火：“所以，你要为了他背叛暗河？背叛我？”
苏暮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不能说出慕容清对他的恩情，那会连累更多人。
“好，很好。”苏昌河冷笑，幽冥伞再出，“那我就连你一起杀！”
那一战，惊心动魄。幽冥伞与雨丝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死相搏，招招狠辣，式式无情。
最终，苏昌河的伞尖刺穿了苏暮雨的胸膛，而苏暮雨的剑尖停在苏昌河的咽喉前，终究没有刺下去。
“为什么...”苏昌河看着苏暮雨胸口的血花，手在颤抖，“为什么不杀我？”
苏暮雨咳出一口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因为我答应过...不会伤害你...”
苏昌河猛地抽出伞，后退几步，看着苏暮雨缓缓倒下。
“暮雨！”慕容清冲上前，扶住苏暮雨下滑的身体。
苏昌河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他转身欲走，却听见苏暮雨微弱的声音：
“昌河...那壶酒...很好喝...若有来生...再共饮...”
苏昌河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大步离去。
后来，暗河的人都说，苏昌河疯了。他接任务不要命，出手狠辣无情，仿佛变了一个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个夜晚，他都会梦见苏暮雨倒下的那一刻，梦见那句“若有来生，再共饮”。
一年后的清明，苏昌河鬼使神差地来到苏暮雨的墓前。
令他意外的是，墓前早已有人——是慕容清。
“你来了。”慕容清似乎并不意外。
苏昌河冷冷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祭拜故人。”慕容清轻抚墓碑，眼中满是哀伤，“也替暮雨传一句话。”
“什么话？”
“那年他护着我，不是因为你想象的原因。”慕容清看着他，“是因为我手上有暗河想要的东西，那东西关乎他母亲的清白。他答应首领，以我的命换那件证据。”
苏昌河愣住了：“他母亲...不是叛徒吗？”
“不是。”慕容清摇头，“她是被冤枉的。暮雨一直想为她平反，终于找到了证据，却需要付出代价。”
苏昌河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告诉你，你就会和他一起反抗暗河，他不想连累你。”慕容清苦笑，“他说，这世上他唯一亏欠的人就是你，唯一...爱的人也是你。”
苏昌河跪倒在地，双手深深插入泥土中。
原来，他误会了苏暮雨。原来，苏暮雨是为了母亲的清白，是为了不连累他。原来，那一剑，是苏暮雨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平安。
“暮雨...”苏昌河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泪如雨下，“你这个傻子...”
慕容清悄然离去，留下苏昌河独自在墓前。
那一夜，苏昌河在苏暮雨墓前坐了一整夜，说了一整夜的话。从初遇，到并肩，到最后的决裂。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深情，那些被误会掩盖的真意，终于在这一刻，尽数倾吐。
天亮时分，苏昌河起身，最后抚摸了一次墓碑。
“等我，暮雨。等我了结一切，就去找你。到时，我们再共饮那壶酒。”
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三日后，暗河总部发生一场惊天变故。首领暴毙，多位长老身亡，暗河陷入内乱。而始作俑者苏昌河，在那一战后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隐退了。
只有江南某个小镇的居民偶尔会谈起，每年清明，总有一个黑衣男子提着一壶酒，来到镇外一座孤坟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会倒两杯酒，一杯洒在坟前，一杯自己饮尽。
然后轻声说一句：“暮雨，我来了。”
暮雨不成归，情深终成殇。有些爱，注定来不及说出口；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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