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阶问天路
玄元历一千年，立夏。
天霜宗山门，雪岭之下，万级石阶如白龙蜿蜒，直没云端。石阶两侧积雪未融，却被人流踩成泥泞。
林惊鸿挤在队伍末尾，只背一只破包袱，包袱皮是雪纹豹腹皮，毛色雪白，却掩不住补丁。他抬头，石阶尽头是一座冰晶牌坊，横匾"问天路"三字寒光流转。
规则很简单：三个时辰内踏完一万阶，不可用灵炁，纯凭肉身。
台阶起点，一面铜镜悬于半空——"照灵镜"，专查作弊。镜面掠过少年，只映出淡淡血光，无灵炁波动，监考官微微皱眉，挥手放行。
二、照灵镜下的私语
"那小子谁？无灵根也来凑热闹。"
"雪纹豹皮？看着像猎户，怕是把家底卖了才凑上路费。"
讥笑如潮，林惊鸿充耳不闻，把木剑往怀里揣紧。剑柄底歪歪扭扭的"鸿"字被体温焐得发热，像一块沉默的炭。
他抬脚踏上第一阶，积雪被鞋底压出"嚓"一声脆响——那是他与修者世界的第一句对话，简短而冰冷。
三、雪阶滑足
前十阶，人群如潮。
百阶后，队伍拉长。积雪被鞋底踩实，表面结薄冰，滑得像镜面。有人摔得鼻青脸肿，咒骂着退到两侧，立刻有监考官上前记录"弃考"。
林惊鸿弓身，重心压低，鞋底在冰面拖出细细划痕，活像雪原追狐时的姿势。豹皮包袱反系胸前，毛面朝外，增加摩擦。
他想起父亲的话："走不动，就砍条路。"此刻无刀可砍，他便把每一步当成劈柴，稳、准、狠。
血从肩伤旧痂渗出，染红外衣，却在冰面留下点点朱梅，很快被寒风冻成暗红冰珠。
四、冰指血梅
千阶处，人群稀疏。
一名锦衣少年纵身跃起，想以体术"燕翻"跨十阶，脚下一滑，整个人横拍在石阶，鼻血溅雪，红得刺目。监考官摇头："体术亦算灵炁，违规，退。"
林惊鸿路过，伸手欲扶，却被对方猛推："别碰我，猎户！"他踉跄半步，鞋底在冰面划出深深沟痕，稳住身形，继续上行。
血指印留在石阶，被后来者踏碎，像一条悄悄绽开的梅枝，又迅速零落成泥。
五、沈如烟的递水
三千阶，风雪忽紧。
石阶旁出现临时茶棚，为考生供姜汤。一名青衣少女执壶，指尖冻得微红，却仍笑靥如初。
"喝一口？"她递碗给林惊鸿。瓷碗热气缭绕，映出少年苍白的脸。
"多谢。"他接过，指尖碰到对方指节，冰凉与温热一触即分。
沈如烟，天霜宗外门弟子，奉命协助监考，亦是内定真传苗子。她看见少年肩背血渍，眉心微蹙，却未多问。
姜汤入喉，辛辣滚烫，林惊鸿喉结滚动，第一次感到"热"在冰天雪地里是什么滋味。他把碗递回，点头致意，继续上行。
沈如烟回眸，雪幕中那道背影瘦削，却像一株不肯弯腰的柞树。
六、雪镜照影
五千阶，照灵镜再次出现。镜面悬于半空，投下淡蓝光幕，照出行者"心底最怕"。
一名少年天才镜中映出自己灵根枯萎，当场跪地痛哭，被监考官扶退。
林惊鸿踏入光幕，镜面一阵扭曲，竟映出——空无一物。没有灵根，没有光晕，只有一片幽黑，黑里飘浮零星蓝点，像冬夜里的鬼火。
监考官愕然："无属性杂灵？"周围顿时爆出哄笑："废人也来登天？"
少年垂眸，握紧木剑，踏出光幕，笑声被他甩在身后。幽黑与蓝点，却印进他心底——那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没有光，就自己做火。
七、最后千阶
八千阶后，石阶不再积雪，凝出厚厚冰壳。每一步都要在冰面凿出浅坑，否则立刻滑倒。
林惊鸿把猎刀当冰镐，每上一阶，先凿坑，再踏脚。刀尖与冰面撞击，发出清脆"叮叮"声，在雪雾里回荡，像铁匠铺里孤独的锤。
血从虎口裂口渗出，沿刀柄滴落，被冰壳映成暗红梅花。监考官抬头，望向那串梅花与凿痕，微微颔首，在册子上记下：毅力甲。
最后一百阶，风雪陡停，阳光穿云，照在少年头顶，却映不出影子——幽蓝符纹悄悄吞噬了光影。
八、终阶·冰指留痕
万阶尽头，冰晶牌坊矗立。最后十阶，威压骤降，像万斤巨石悬于脊梁。
林惊鸿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却仍挺直背。他想起父亲的话："走不动，就砍条路。"
他举刀，狠狠插入冰阶，借力一步踏上天台。刀尖在冰面拖出长长裂痕，像一道不肯愈合的伤疤。
沈如烟站在终阶侧，眸光微动。少年肩背血渍已冻成硬壳，却遮不住那双幽黑的眼睛——像雪原上最静的井，又似最深的海。
监考官高声唱名："林惊鸿，无属性杂灵，计时两刻半——通过！"
人群哗然。少年呼出一口白雾，雾中幽蓝一闪即没。他把猎刀插回背后，掌心裂口与木剑"鸿"字重合，血与木，雪与冰，一起被寒风冻成沉默的誓言。
九、茶棚再遇
通过者被引至侧峰茶棚歇息。姜汤热气缭绕，林惊鸿捧着碗，指节仍渗血。
沈如烟走来，递上一只白瓷小瓶："止血散，外门弟子自用，不取钱。"
少年抬眼，黑眸沉静："为何给我？"
少女微笑："你肩膀的血，染到我的茶棚了。"她转身走远，青衣掠过，带起一缕雪风。
林惊鸿低头，把瓷瓶握紧，瓶身传来的温度，像冰天雪地里第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十、风中的木剑
下山索道前，风雪再起。少年回望，万阶冰道蜿蜒，像一条冻僵的白龙，龙鳞上绽满他的血梅。
他把木剑横放膝上，指尖摩挲柄底"鸿"字，轻声道："第一步，我砍出来了。"
索道铁铃在风中叮当，像替雪原回答：前路还长，少年却已握刀——哪怕那只是一柄钝口木剑。
雪幕落下，掩去万阶，也掩去少年背影。
风在呼啸，血在发热，七杀的影子，悄然拖在他身后，一甩一甩，指向更高更远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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