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狐换来的银钱
辰牌时分,落雪村头的老槐挂满冰凌。林惊鸿蹲在猎市雪地里,面前摊着一张刚剥下的雪纹豹皮,豹尾完整,尾尖一撮黑毫随风轻颤。
"活套逮的,没箭孔。"他把豹皮翻个面,露出雪白腹皮,"三枚银通宝,不还价。"
老猎户们围成一圈,眼热又佩服:成年雪纹豹,价值足抵一户寒家半年口粮。最终,村口杂货铺掌柜咬牙掏出三枚印有"玄元"字样的银钱,另加一张盖有镇魔司朱印的"通行关牒"——凭此可搭乘北域驿马,直达玄元城。
林惊鸿把银钱塞进怀,关牒贴身收好。他抬头望天,雪原尽头,初升的太阳像被冰壳包住,白得晃眼,却毫无暖意。那里是离开北域的方向,也是大人们口中"修者遍地"的世界。
二、母亲咳血的夜
回程的脚步比追狐时沉重。
茅屋窗纸透出油灯黄光,林母倚在榻上,咳声像碎冰互击。林父用猎刀背刮去豹骨残肉,准备熬胶,见儿子回来,只低声说:"药钱够了,明儿去驿亭订座位。"
林惊鸿点头,走到榻前。母亲的手从被里伸出,指节肿大,皮肤透明得能看见青紫血管。
"娃,外面冷,记得披袄。"她努力把一件旧棉袄塞进儿子怀里。袄面补丁层层叠叠,却洗得干净,带着柴火与草药混合的味道。
林惊鸿喉头滚动,想说什么,母亲已转头咳得弯不起腰。灯光在她脸投下摇晃的影子,像风中残烛。
那一夜,油灯一直亮到窗纸发白。父子俩对坐无言,只有豹骨在锅里"咕嘟"翻滚,雪粒击窗,像无数细小的指甲在抓。
三、父刻木剑
黎明,雪停。
林父从柴堆抽出一截硬柞木,用猎刀削成剑形,长不过小臂,刃口钝圆,却在柄底刻下一个歪扭的"鸿"字。
"路上防身。"他把木剑递到儿子掌心,"走不动,就砍条路。"
林惊鸿攥紧木剑,指节发白。父亲的手掌布满裂口,血痂与木纹一色,像两柄被岁月磨钝的刀。
父子俩并肩走到村口。老井旁,雾柱早已消散,井面却结出一圈六棱冰花,花尖指向驿亭方向——像替少年指明出路,也像悄悄告别。
林父停步,不再远送。他抬手想拍儿子肩膀,却在半空收回,只哑声说:"活着回来。"
林惊鸿点头,把旧棉袄披到父亲肩上:"您也活着。"雪风吹得父子衣角猎猎,像两面对峙的旗。
四、驿亭·孤马·长路
驿亭外,铁铃在风中叮当。
一匹瘦马套着破旧皮鞍,车夫缩在斗篷里呵白气。同车三五个旅客,皆是赶年关生意的小贩,见少年背着豹皮包裹,自觉让出暖和的位置。
林惊鸿把木剑横放膝上,指尖摩挲柄底"鸿"字。车夫扬鞭,瘦马嘶鸣,车轮碾碎冰辙,缓缓驶出落雪村。
雪原向身后滑去,孤树、老井、父亲佝偻的身影,一一被风抹去。少年忽然明白:所谓离别,就是不能回头。
他低头,把脸埋进旧棉袄的领子,那里面还留着母亲咳血的淡腥与柴火烟味,像最后一点温度,被车轮带向远方。
五、通行关牒·第一道裂缝
傍晚,驿车抵达北域边检关隘。
守卒核对关牒,抬眼打量少年:"去玄元城作甚?"
"学艺。"林惊鸿答得简短。
守卒冷笑,猛地将关牒对折,"咔"一声脆响,朱印处裂出一道缝:"北域小村,也想一步登天?滚回去!"
关牒被掷在雪地,脚印碾过,朱印碎成红屑。
林惊鸿弯腰拾起裂牒,指尖在裂缝上轻轻一抚——幽蓝微光一闪,裂缝竟自行合拢,完好如初。守卒瞪大眼,尚未回神,少年已越过关卡,大步走远。
第一道"裂"与"合",像命运给他的预演:前路会被撕碎,也要自己缝好。
六、雪夜驿站·血与火
深夜,驿车停于荒原小驿。
寒风透壁,旅客挤在一起烤火。林惊鸿独坐角落,把木剑横放膝上,闭目感应丹田——那里,幽蓝符纹与黑简残片安静旋转,像两枚互不相识的星辰。
火塘内,柴火爆出"噼啪"脆响,一缕火舌突然窜高,映出少年苍白侧脸。火光照在木剑"鸿"字上,字痕深处竟闪过幽蓝微光,一闪即没。
他低头,指尖摩挲剑柄,轻声道:"路在雪外,也在雪内。"
火塘对面,一个黑袍商人悄悄抬眼,目光落在少年怀里的黑简残影上,瞳孔微缩,却什么也没说。
窗外,雪又开始下,无声地覆盖车辙与脚印,像替远行的人抹去归途。
七、晨雾中的远行
次日黎明,驿车继续南下。
雪原尽头,初升的太阳仍被冰壳包住,白得晃眼,却毫无暖意。林惊鸿把脸埋进旧棉袄的领子,那里面还留着母亲咳血的淡腥与柴火烟味,像最后一点温度,被车轮带向远方。
他不敢回头,也知道不能回头。
车轮碾碎冰辙,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像有人在身后轻轻掰断一根又一根冰枝。
远方,玄元城的轮廓尚不可见,但少年心里已有一幅图:万阶天路,雪外之国,以及——一条要自己砍出来的路。
雪雾升起,驿车渐远,落雪村被白茫茫天地吞没。
"活着回来。"父亲的声音犹在耳边,像火塘里最后一点红,被风雪卷起,又轻轻落下。
少年闭上眼,把木剑抱得更紧。
雪在下,路在长,七杀星的影子,悄然拖在他的身后,像一条看不见的尾巴,一甩一甩,指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