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冰封峡谷的风雪尚未停歇,呼啸的寒风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木屋与石洞间穿梭。沐白是被石洞口堆积的积雪反射的微光唤醒的,一夜浅眠,梦里全是江玉含笑的眉眼,还有师尊口中那遥不可及的更高位面。他猛地坐起身,身上的棉被滑落,一丝凉意瞬间侵袭而来,却让他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从今天起,他的修行之路,正式开始了。
他没有耽搁,迅速整理好身上简单的衣物。这是徐梦昨日送来的粗布衣衫,虽不华贵,却足够厚实,带着阳光晒过的淡淡暖意。沐白叠好被子,将怀中那枚绣着白玫瑰的香囊轻轻按了按,指尖摩挲着细腻的丝线,仿佛能感受到江玉残留的温度。“江玉,等我。”他在心里默念,这简单的四个字,化作了支撑他前行的无穷力量。
推开石洞门,刺骨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沫扑面而来,沐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挺直了脊梁。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将皑皑白雪染成了淡淡的银灰色,木屋的轮廓在晨光中愈发清晰,烟囱里已经升起了袅袅青烟,显然师尊早已起身。
他深吸一口气,将口鼻埋在衣领里,踩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师尊的房间走去。雪地里的脚印深浅不一,每一步都要耗费不小的力气,可他的步伐却异常坚定。路过昨日戴尔练剑的空地时,他瞥见地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有的甚至嵌进了冻土之中,可见大师兄的修为早已远超常人。想到这里,沐白心中愈发迫切,他渴望快点变强,快点踏上那条能复活江玉的路。
很快,他便来到师尊的房门前。这是一间与木屋相连的偏房,门是用整块松木打造的,上面刻着简单的符文,隐隐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沐白抬手,指节轻轻叩在门板上,“笃笃笃”,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进来。”房内传来师尊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与昨日在木屋里驱散他寒气时如出一辙。
沐白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风雪气息截然不同。房间不大,陈设比木屋还要简单,只有一张铺着干草的木床,一张矮桌,墙角堆着几捆晒干的草药。师尊正盘腿坐在木床上调息,双目微阖,双手结印,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色气流,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与窗外的风雪形成了奇妙的呼应。
沐白放缓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师尊体内流转的灵力,沉稳而绵长,如同深海般深不可测,那是他此刻连仰望都难以企及的境界。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师尊周身的气流渐渐收敛,尽数归入体内。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沐白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又有几分期许。“来了。”师尊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师尊。”沐白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师尊微微颔首,示意他近前:“你昨日一路奔波,又受了寒,本以为你会多睡片刻,没想到倒是这般勤勉。”
“弟子一心想早日修行,不敢有丝毫懈怠。”沐白诚恳地说道,眼中的坚定毫不掩饰,“为了复活江玉,弟子愿意付出任何努力。”
师尊看着他眼中的执念,轻轻点了点头:“执念虽能成为修行的动力,却也可能成为你的桎梏,日后需谨记,心无旁骛,方能走得长远。”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初入修行之道,肉身孱弱,经脉未通,若直接引气入体,不仅无法吸收灵力,反而可能因灵力冲击而伤及脏腑。所以,我们必须先从先天境界开始。”
“先天境界?”沐白心中一动,想起昨日师尊提及的修行体系。
“不错。”师尊缓缓说道,“先天共分九重,乃是修行的根基。每提升一重,肉身便能得到一次质的蜕变,筋骨、气血、脏腑都会在寒气与灵力的双重淬炼下变得强悍无比,唯有将肉身打磨到极致,才能承受后续练气、筑基的灵力冲击。这就像盖房子,地基打得越牢,房子才能盖得越高,抵御风雨的能力也越强。”
沐白认真地听着,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他明白,师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让他能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稳。
“我给你定的修炼目标,都刻录在这枚玉简之中。”师尊说着,指尖轻轻一弹,一枚通体莹白、约莫手掌大小的玉简便从袖中飞出,稳稳落在沐白面前。
沐白连忙伸手接过,玉简入手微凉,质地温润,隐隐有灵气在表面流转,触手生温,显然不是凡物。他能感觉到,这枚玉简之中,蕴藏着师尊为他量身定制的修炼法门。
“你且看看。”师尊示意道。
沐白深吸一口气,将神识探入玉简之中。神识刚一接触,玉简内的信息便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意识里。然而,当他看清楚上面记载的修炼计划时,脸上的期待与坚定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玉简上的修炼计划,简单得近乎粗暴,却又严苛得令人发指,每一条都像是在挑战人类承受的极限:
每日凌晨五点起身,褪去全身衣物,赤身裸体围绕断魂雪山主峰慢跑二十圈;跑完之后,即刻在雪地里完成一千组上下蹲,每组二十次,组间不得停歇超过一炷香;待上下蹲完成,需在雪山背阴处的寒冰地脉上挖掘一处深三尺的土坑,坑底铺以新鲜玄冰,而后赤身躺入其中,浸泡三个小时,期间需运转基础吐纳法,引导寒气入体,淬炼经脉。
最让沐白心惊的是,玉简末尾还附加了一条硬性要求:整套流程必须在十三个小时内完成,且每日不得间断,风雨无阻,即便是暴风雪天气,也需按时完成,不得有任何借口。
沐白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手里的玉简仿佛有千斤重,让他几乎握不住。断魂雪山主峰,他昨日来时便已见识过其险峻。那山峰高耸入云,终年积雪不化,山风凛冽如刀,最低气温可达零下几十度,寻常人穿着最厚实的兽皮衣物,在山脚下待上半个时辰都难以承受,更别说赤身裸体在山巅奔跑。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围绕主峰一圈,路程约莫有十里地,二十圈便是两百多里。赤身奔跑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每一步都要承受刺骨的寒风和冰雪的侵蚀。皮肤会在瞬间失去知觉,紧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冻伤,甚至留下终身难以愈合的创伤。更可怕的是,长时间在极寒环境下奔跑,体内的热量会快速流失,稍有懈怠,就可能冻毙在雪山上。
而跑完两百多里之后,还要做一千组上下蹲。每组二十次,一千组就是两万次。别说刚跑完两百多里路,体力早已透支到极致,就算是在精力最充沛的时候,要完成两万次上下蹲,也足以让肌肉撕裂般疼痛,双腿彻底废掉,连站立都成问题。
最恐怖的,还是最后的寒冰浸泡。雪山背阴处的寒冰地脉,那里的冰是千万年不化的玄冰,寒气之重,足以冻结灵气。赤身躺在铺着玄冰的土坑里,浸泡三个时辰,那简直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寒气会顺着毛孔侵入体内,冻结血液,损伤经脉,稍有不慎,就可能修为尽废,甚至直接冻毙在坑里。
更要命的是,这一整套流程,必须在十个时辰内完成。从寅时起身开始,到傍晚时分结束,中间几乎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这哪里是修炼,这分明是在玩命!
“这…这修炼也太难了吧……”沐白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玉简上的内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而且整套流程下来还必须在十个时辰内完成……师尊他,是不是太过严苛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师尊是不是故意为难他,或者根本就不相信他能坚持下去。这样的修炼强度,别说他一个刚踏入修行之门、肉身孱弱的新人,就算是那些已经达到先天境界的修士,恐怕也难以承受。
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在沐白的脸上,冰冷刺骨。他打了个寒颤,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只是用来砍柴、整理货架,软弱无力,却在跨越千里冰雪的路上,变得逐渐有力。他想起了江玉,想起了她临终前紧紧攥着那双黑皮鞋的模样,想起了她躺在血泊中苍白的脸,想起了自己在她墓前许下的承诺——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复活她,带她离开那个冰冷的世界。
“不行……我不能放弃……”沐白咬紧牙关,心中的绝望渐渐被坚定取代,“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谈什么突破先天九重,谈什么去往更高层次的宇宙,谈什么复活江玉……这点苦难,与失去她的痛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强行压下,握紧了手中的玉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知道,修行之路本就没有捷径可走,师尊定下如此严苛的计划,必然有他的道理。或许,只有经过这样极致的淬炼,才能让他的肉身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先天境界的要求。为了江玉,别说只是赤身跑雪山、泡寒冰,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
就在沐白心绪翻腾,暗自给自己打气的时候,石洞的门突然被人敲响,“笃笃笃”,声音急促而清脆。
沐白回过神,收起心神,转身看向门口:“请进。”
门被推开,两道身影走了进来。左边的是二师姐徐梦,她依旧穿着那件浅粉色的衣裙,只是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棉袄,脸蛋被冻得通红,却依旧难掩温婉的气质。右边的则是大师兄戴尔,他身着青布长衫,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依旧带着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沐白时,带着几分审视。
“大师兄,二师姐。”沐白收敛心神,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徐梦快步走上前来,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又落在他紧紧攥着的玉简上,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小师弟,师尊是不是把修炼计划交给你了?”
沐白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是,师尊刚刚将玉简交给我,里面记载了接下来的修炼内容。”
“我就知道!”徐梦跺了跺脚,脸上的担忧瞬间变成了愤怒,“师尊也太坏了!明知道你刚踏入修行,肉身还这么孱弱,竟然给你定下这么严酷的训练计划!这哪里是修炼,分明是在折腾人!”
她显然早就知道玉简里的内容,想来是师尊在给他之前,已经跟大师兄和二师姐提过。徐梦越说越激动,语气中满是心疼:“你看看这断魂雪山的天气,零下几十度,赤身跑二十圈,还要做那么多上下蹲,最后还要泡寒冰坑……这一套下来,不得把你给累死啊!就算是大师兄,刚修炼的时候,师尊也没给这么严苛的计划!”
戴尔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沐白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不行”。
“不行,我必须去找师尊理论理论!”徐梦说着,就要转身往门外走去,语气坚定,“凭什么给你定这么难的计划?就算要打基础,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啊!我要让师尊给你改一改,至少也要降低点难度,不然你根本坚持不下来!”
“哎,师姐,不用!”沐白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徐梦的衣袖。他的手指触到徐梦棉袄的布料,只觉得一片温暖,与手中冰凉的玉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师弟,你拦我干什么?”徐梦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一脸不解,“你难道不觉得这计划太过分了吗?你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身体就会垮掉的!到时候别说修行,能不能保住小命都不一定!”
“其实……其实也没多累。”沐白勉强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师尊也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尽快打下坚实的基础。修行本就没有轻松的道理,多吃点苦,也是应该的。我能坚持住的,师姐放心吧。”
他知道,师尊既然定下了这样的计划,就必然有他的考量,绝不会轻易更改。而且,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师尊和师姐之间产生隔阂。更重要的是,他心里清楚,这是他必须走过的路,就算再苦再难,也只能靠自己坚持下去,不能依靠任何人。
站在一旁的戴尔,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几分玩味,又几分嘲讽。直到听到沐白的话,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像冬日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如果他连这都完不成,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沐白和徐梦同时看向他。
戴尔的目光落在沐白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语气刻薄而尖锐:“毕竟这也没多严酷,不过是些基础的肉身淬炼罢了。想当年我修炼的时候,比这更苦十倍、百倍的训练都经历过,不也一样熬过来了?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连这点毅力都没有,那你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根本不配走上修行之路,更不配成为师尊的弟子,也别指望能复活什么人了。”
“戴尔!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徐梦立刻瞪了他一眼,语气愤怒,“小师弟刚接触修行,哪里能跟你比?你都修炼多少年了,肉身早已淬炼得远超常人,自然觉得这些不难!有你这么当大师兄的吗?就不能对小师弟友善一点?只会说这种风凉话!”
戴尔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冷哼一声:“友善?修行之路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连这点小小的磨难都承受不住,就算我们帮他求情,让师尊降低了难度,他日后也走不长远,迟早会被淘汰。与其到时候死在天罚之下,不如现在就放弃,省得浪费师尊的心血。”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徐梦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知道戴尔的性子,固执而刻薄,认定的事情,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改变。而且,他说的话虽然难听,却也并非没有道理——修行之路本就残酷,若没有足够的毅力和韧性,确实走不长远。
徐梦见他这副模样,气得咬牙,却也知道跟他争辩再多也没用。她转过身,看向沐白,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带着浓浓的安慰:“小师弟,你别把他当回事,他就那样,嘴硬心软,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说话不好听。”
沐白笑了笑,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徐梦的善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几分因戴尔的话而产生的郁结。他知道,戴尔或许只是性子使然,并非真的针对他,只是对修行有着极致的严苛要求。
“如果你实在坚持不下去,就跟我说。”徐梦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我就去找师尊好好理论理论,就算他是师尊,也不能这么折腾你。另外,我这里还有一套比较温和的淬体功法,是我刚修炼的时候师尊教我的,虽然进度慢了点,但胜在安全,不会损伤身体。我传授给你,你平日里也可以练练,多少能减轻点负担。”
“多谢师姐关心。”沐白心中感动,再次躬身行礼,“不过弟子真的可以坚持下去,师姐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去麻烦师尊了。这是弟子必须经历的磨砺,若连这点苦都承受不住,日后如何能面对筑基时的天雷天罚?如何能去往更高层次的宇宙?”
他的语气无比诚恳,眼神中的坚定让徐梦一时语塞。她看着沐白年轻却异常坚毅的脸庞,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她能感觉到,这个小师弟虽然年纪不大,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韧性和决心,这份为了执念不惜一切的勇气,连她都自愧不如。
徐梦见他态度坚决,知道他是个有主见的人,也不再勉强,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好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记住,千万不要硬撑,如果实在受不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身体是修行的本钱,若是身体垮了,一切就都白费了。”
“弟子记住了,多谢师姐。”沐白认真地点头,将徐梦的叮嘱记在心里。他知道,徐梦是真心为他好,这份情谊,他会永远铭记。
“行了,我们也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熟悉一下修炼计划,明天还要开始训练呢。”徐梦说着,转头瞪了戴尔一眼,语气不善,“走了,戴尔!别在这里杵着,看着就气人!”
戴尔哼了一声,没有反驳,转身率先向门外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挺拔,只是背影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徐梦又叮嘱了沐白几句,让他好好休息,别把他的话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