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车库的后视镜

小区地下车库的声控灯总在凌晨两点熄灭。我攥着方向盘冲进B区时，远光灯扫过惨白的墙壁，照出片密密麻麻的划痕，像无数指甲在水泥上抠出的血槽。

37号车位旁的消防栓正在滴水

“滴答、滴答”，在空旷的车库里撞出回声，像有人拖着锁链在走路。

“咔啦——”

倒车入库时，后视镜突然发出塑料开裂的脆响。

我盯着镜面调整方向，却看见镜中映出张模糊的脸，贴在后排车窗上，头发湿漉漉地粘在玻璃上，像团泡发的海带。

我猛地回头，后排空空如也，只有副驾座位上的玩偶熊歪着头，纽扣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幽光。

后视镜的裂痕越来越大，像条爬动的蜈蚣。

镜中的脸渐渐清晰，是住在12栋的周姐，她上周开车出了车祸，连人带车冲进了江里，新闻里说打捞上来时，她的头发还缠着方向盘。

可现在，镜中的她正对着我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泛白的牙，脖子上还缠着水草，绿幽幽的，缠得她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

“你的车……没锁好。”

她的声音从后视镜里钻出来，带着江水的腥气。

我低头看中控锁，红灯明明亮着，可后排车门突然“咔哒”一声弹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得玩偶熊的耳朵簌簌发抖，熊眼的纽扣上，沾着点暗红的泥，和周姐车祸现场的江泥颜色一模一样。

车库的声控灯突然“啪”地亮了，惨白的光打在37号车位的墙壁上。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排歪歪扭扭的字，用红漆写的：

“别信镜中人”，字迹被水泡得发涨，边缘渗出些黑色的液体，像刚凝固的血。

后视镜里的周姐突然消失了，换成个穿校服的男孩，背着红色的书包，正趴在后排座椅上写作业。

是住在9栋的小宇，他上个月在车库被辆失控的车撞了，书包上的奥特曼挂件碎成了两半。

可镜中的书包是完好的，挂件上的奥特曼眼睛闪着红光，正死死盯着我。

“叔叔，你压到我的脚了。”

男孩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发皱发沉。我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地面蹭出刺耳的声响。

下车检查时，地面空空如也，可鞋底却沾着点白色的东西，凑近闻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是医院用来清洗伤口的那种，和小宇被送到医院时，急救床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回到车里，后视镜的裂痕里渗出液体，黏糊糊的，在镜面上汇成条小溪。

镜中突然出现辆黑色的轿车，正从后方驶来，车牌号是“江A·66666”——

那是周姐出事时开的车，早就沉入江底了。

“它在追你哦。”

镜中的小宇笑着说，书包上的奥特曼眼睛红光更亮了

“上周那个开白色SUV的叔叔，就被它追进了墙里。”

上周的白色SUV？

我想起保安说的事——

有辆白色SUV在车库失踪了，监控拍到它最后撞向37号车位的墙壁，可墙壁完好无损，地上只留下摊暗红色的液体，像被碾碎的番茄酱。

后视镜里的黑色轿车越靠越近，车灯亮得像两团鬼火。

我挂挡踩油门，车子却纹丝不动，轮胎在地面上磨出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在煮一锅滚烫的血。

“你的刹车……被换过了。”

周姐的脸又出现在镜中，手指着我的刹车踏板

“是用小宇的书包带换的哦。”

我低头看见刹车踏板上缠着根红色的带子，正是小宇书包上的那种，上面还沾着点奥特曼挂件的碎片，和我早上在车库地面上捡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黑色轿车“咚”地撞上我的车尾。

我被惯性往前推，额头磕在方向盘上，血珠滴在仪表盘上，映出后视镜里的景象：

我的车正在慢慢融进37号车位的墙壁，车身像融化的巧克力，后视镜里的我，脸正变得和周姐一模一样，脖子上缠着水草，手里攥着半块奥特曼挂件。

车库的声控灯又灭了。

黑暗里，“滴答”的水声变成了咀嚼的“咔嚓”声。

我最后看见的，是后视镜里的黑色轿车里，坐着个穿校服的男孩，正举着块沾血的刹车踏板，朝我晃了晃，踏板上的红色带子，还在微微颤动。

墙壁完全吞没车子的瞬间，我听见保安的对讲机在远处响起：

“B区37号车位，又多了道新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