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外科轮转医生,今天排班到太平间值班。
同事说,这活轻松,死人不会按呼叫铃。
夜里十一点,我巡查完冷藏柜,核对编号:1到13, occupied(已满)。
我回值班室刷手机,突然听见一声笑——
“呵。”
短促,清晰,像有人听了个冷笑话。
我摘下耳机,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那里是冷藏室。
我过去,推门,制冷机嗡嗡,13个柜门紧闭。
声音没了。
我检查每个柜门,锁死。
回到值班室,又听见笑,这次更长:
“嘻嘻……嘻嘻嘻……”
像小孩逗猫。
我调监控,画面里我独自站在冷藏室,侧耳倾听,表情疑惑。
可我明明看见——
我身侧,13号柜门开了条缝,一只苍白的手探出,对我竖食指:嘘。
我冲回冷藏室,13号柜关着,温度-4℃,正常。
我拉开看,里面躺着个车祸青年,脸缺一半,嘴却完整,嘴角上扬,像在笑。
我松口气,关上柜门。
“咚”。
身后12号柜也开了条缝。
我转身,12号柜的手也伸出来,竖食指。
接着11号、10号……
所有柜门同时开启一掌宽,每只手都竖着食指,指向我。
笑声从每个缝隙挤出,汇成合唱:
“嘻嘻嘻……哈哈哈……”
我拔腿跑,值班室门却锁死。
笑声追来,像有人贴着我耳朵讲笑话,气息喷在我颈后。
我摸后颈,湿漉漉,像被舔过。
我打电话给总值班,无人接。
再打,接通,对面是总值班的声音,却说:
“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背景音是嘈杂的手术室,和我这里的冷寂截然相反。
我突然明白——
电话打给了生者的世界,而我,已不在那边。
我看向玻璃门倒影,我穿着白大褂,胸口工牌却写:
“姓名:待填”
“科室:太平间”
“状态:occupant(占用)”
我摸自己手腕,脉搏消失。
再摸颈动脉,冰冷。
我想起来了——
下午那台手术,患者大出血,我抢救,被喷溅的血液糊住护目镜,脚下一滑,后脑磕在器械台角,当场昏迷。
他们把我推这里,是为了“临时存放”。
笑声,是这里的“居民”在欢迎新住户。
13个柜子,其实是13个医生。
每个都以为自己来值班,其实都是来“入住”。
笑声是暗号,表示又有人想起来了。
我想起得最晚,所以笑得最大声:
“哈哈哈哈……”
声音从我嘴里冲出,不受控。
我捂住嘴,笑从指缝漏,变成哭,又变笑。
值班室的门开了,总值班走进来,对我说:
“醒了吗?醒了就去巡查,13号柜今天满员。”
我说:“我就是13号。”
他摇头:“13号是昨天,你是14号,新来的占1号。”
我回头看1号柜,门开着,里面空着,温度设成-4℃,衣架上挂着一件白大褂,胸牌空白,等名字。
总值班递给我一支笔:
“填好名字,就可以下班了。”
我接过,笔是手术刀,纸是死亡证明。
我在“姓名”栏,写不下自己的名,只能写:
“ occupant(待占用)”
笑声停了。
13个柜门闭合。
总值班出门,回头补一句:
“欢迎入住,明晚笑声会再来,等15号。”
我躺进1号柜,门合上。
黑暗里,我听见自己笑:
“嘻嘻嘻……”
声音从13个方向传来,已经分不清是谁。
如果你值夜班听见太平间有笑声,
别巡查,
别开门。
那是入住登记开始了,
而你的名字,
正好在下一个空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