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山脉的雾气总像化不开的愁绪,缠绕在黛色的峰峦间,将整座青川镇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左奇函背着半旧的帆布包,踩着青石板路上的湿痕,走进镇口那家挂着“博文杂货铺”木牌的小店时,门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惊起了屋檐下栖息的几只麻雀。
“要点什么?”柜台后,杨博文正低头擦拭着一只青瓷花瓶,声音清淡得像门外的雾气。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阳光透过布满水汽的窗棂,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左奇函放下帆布包,目光扫过货架上整齐摆放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最后落在墙角堆叠的旧书册上:“我找一本《青川风物志》,听说这里有。”
杨博文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溪水中的黑曜石,带着几分探究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左奇函身形挺拔,穿着一件深色冲锋衣,眉眼间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却难掩眼底的执拗。
“《青川风物志》?”杨博文将青瓷花瓶放在柜台上,转身从货架最顶层抽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只剩这一本了,品相不算太好。”
左奇函快步走上前,接过书轻轻翻开。纸页已经发脆,上面用小楷密密麻麻地记载着青川山脉的传说、风土人情,还有一些奇闻异事。他的指尖抚过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座隐匿在云雾中的古寺,旁边标注着“雾隐寺”三个字。
“就是它了。”左奇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多少钱?”
“不用钱。”杨博文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本书放在这里也没人看,你要是真有用,就拿去吧。”
左奇函有些意外,抬头看向杨博文:“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杨博文转身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青川镇很少来外人,你是来旅游的?”
“算是吧。”左奇函合上书,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我想来看看雾隐寺。”
杨博文倒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雾隐寺?那地方早就荒废了,而且藏在深山里,雾气重的时候很容易迷路。”
“我知道。”左奇函点点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去过那里,他说那座寺里有一口古井,井底藏着秘密。”
杨博文的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只是将茶杯推到左奇函面前:“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山里湿气重。”
左奇函道了声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带着淡淡的茶香,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开来,驱散了一路的寒气。他打量着这家小店,货架虽然陈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墙角的吊兰长得郁郁葱葱,给这间古朴的小店增添了几分生机。
“你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左奇函随口问道。
“嗯,从小就在这里。”杨博文靠在柜台上,目光投向窗外的雾气,“我爷爷以前是这家杂货铺的老板,他去世后,就由我接手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窗外的雾气似乎更浓了,将青石板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青灰色。左奇函得知,杨博文不仅打理着杂货铺,还熟悉青川山脉的地形,经常给进山的人当向导。
“如果你真的要去雾隐寺,我可以带你去。”杨博文突然说道。
左奇函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杨博文淡淡一笑,“只是最近山里不太平,前几天还有人说看到了奇怪的影子,你最好多做些准备。”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杨博文就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来到了左奇函住的客栈。左奇函已经收拾妥当,正站在门口等他。
“都准备好了?”杨博文问道。
“准备好了。”左奇函点点头,举起手中的登山杖,“咱们出发吧。”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深山走去。山路崎岖不平,两旁长满了茂密的树木,枝叶间挂满了晶莹的露珠。雾气弥漫在山间,能见度很低,只能看清前方几步远的路。
“小心点,这里的路很滑。”杨博文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提醒左奇函。
左奇函紧紧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前行。他发现杨博文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哪怕在浓雾中,也能准确地避开危险路段。
“你经常来这里吗?”左奇函忍不住问道。
“嗯,小时候经常和爷爷一起来山里采药。”杨博文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有些飘忽,“雾隐寺我也去过几次,只是那里越来越荒凉了。”
两人走了大约三个小时,前方的雾气突然稀薄了一些,一座残破的寺庙出现在眼前。寺庙的山门已经倒塌,只剩下几根斑驳的石柱,院墙也多处坍塌,露出里面荒芜的庭院。
“这就是雾隐寺了。”杨博文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说道。
左奇函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他快步走上前,打量着这座荒废的古寺。寺庙的主体建筑还在,只是屋顶已经破损,露出了里面的梁木,墙壁上的壁画也褪色严重,模糊不清。
“古井应该在寺庙的后院。”杨博文说道,率先走了进去。
左奇函紧随其后,穿过残破的大殿,来到后院。后院里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中央果然有一口古井。井口用青石砌成,上面布满了青苔,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左奇函走到井边,探头向井下望去。井水很深,黑漆漆的看不到底,只能隐约看到水面泛起的微光。
“我爷爷说,这口井里藏着一个秘密。”左奇函的声音有些激动,“他年轻时来这里,曾看到井底有光芒闪烁。”
杨博文也走到井边,仔细打量着井口:“我小时候也听爷爷说过,这口井很不一般,似乎和青川山脉的龙脉有关。”
“龙脉?”左奇函愣了一下,“这只是传说吧?”
“谁知道呢。”杨博文笑了笑,“青川山脉流传着很多传说,有些是真的,有些只是人们编造出来的。”
左奇函从帆布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一端系在井边的老槐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
“你要干什么?”杨博文连忙拦住他。
“我想下去看看。”左奇函说道,“我爷爷一辈子都在寻找这个秘密,我想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不行,太危险了!”杨博文的语气很坚决,“井底的情况不明,而且常年不见阳光,可能会有有毒气体。”
“我已经准备好了。”左奇函拍了拍身上的防毒面具,“我带了这个,不会有事的。”
杨博文看着他执拗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他叹了口气:“那你一定要小心,如果感觉不对劲,就立刻上来。”
“我会的。”左奇函点点头,慢慢将身体探入井口,开始向下攀爬。
绳索一点一点地下降,左奇函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杨博文站在井边,紧紧握着绳索,心里有些不安。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绳索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杨博文心里一紧,连忙喊道:“左奇函,你怎么样?”
井下没有回应,只有绳索还在微微晃动。杨博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毫不犹豫地抓住绳索,也顺着井口滑了下去。
井底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杨博文落地后,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左奇函正蹲在不远处,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你没事吧?”杨博文连忙走过去。
“我没事。”左奇函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你看这个。”
杨博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墙壁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这些符号排列整齐,看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是什么?”杨博文皱起眉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符号。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就是我爷爷要找的秘密。”左奇函站起身,用手电筒仔细照亮墙壁,“这些符号看起来很古老,可能记载着重要的事情。”
两人沿着墙壁仔细查看,发现这些符号布满了整个井底的墙壁。他们一边看,一边用相机将这些符号拍摄下来。
就在这时,井底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头顶的石块纷纷掉落下来。
“不好,可能要塌方了!”杨博文脸色一变,拉着左奇函就往井口跑。
两人刚跑到井口下方,一块巨大的石块就从头顶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快上去!”杨博文用力将左奇函向上推。
左奇函抓住绳索,拼命向上攀爬。杨博文紧随其后,就在他们快要爬到井口的时候,又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井口的青石突然坍塌,将井口堵住了大半。
“小心!”左奇函大喊一声,伸手想去拉杨博文。
但已经来不及了,一块石块砸中了杨博文的肩膀,他闷哼一声,身体向下滑去。
“杨博文!”左奇函心急如焚,想下去救他,却被掉落的石块挡住了去路。
“别管我,你快上去!”杨博文忍着疼痛,用尽全身力气将左奇函向上推,“把相机带出去,那些符号很重要!”
左奇函看着杨博文痛苦的神情,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他咬了咬牙,继续向上攀爬,终于爬出了井口。
他立刻转身,想清理井口的石块救杨博文,却发现井口已经被完全堵住了。
“杨博文!杨博文!”左奇函对着井口大喊,声音嘶哑。
井下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沉闷的塌方声不断传来。
左奇函瘫坐在地上,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悔恨。如果不是他执意要下井,杨博文也不会被困在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左奇函慢慢站起身。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相机,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解开那些符号的秘密,不辜负杨博文的牺牲。
他收拾好东西,失魂落魄地向山下走去。雾气依旧弥漫在山间,仿佛在为这场悲剧哀悼。
回到青川镇,左奇函立刻将拍摄到的符号照片发送给了相关的专家。专家们经过研究,发现这些符号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古文字,记载着青川山脉的地质构造和一座古墓的位置。
原来,雾隐寺的古井下方,竟然隐藏着一座千年古墓。古墓中埋葬着一位古代的王侯,里面可能藏有大量的文物和宝藏。
左奇函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感到兴奋,反而更加愧疚。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用杨博文的生命换来的。
几天后,左奇函带着考古队再次来到雾隐寺。他们花费了巨大的力气,终于打通了井口,进入了井底。
但井底已经坍塌严重,他们没有找到杨博文的身影,只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一个指南针。
左奇函拿起指南针,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指南针上还残留着杨博文的体温,仿佛在诉说着他最后的坚持。
考古队在井底找到了古墓的入口,经过发掘,出土了大量的珍贵文物。这些文物对于研究古代历史具有重要的价值,很快就引起了轰动。
左奇函没有参与后续的发掘工作,他将所有的资料都交给了考古队,自己则留在了青川镇。
他接手了杨博文的杂货铺,每天守在店里,就像杨博文曾经做的那样。他时常会想起那个清淡如水的少年,想起两人一起进山的日子,想起井底那惊险的一幕。
青川山脉的雾气依旧缭绕,杂货铺的铜铃依旧叮当作响。左奇函坐在柜台后,手里捧着那本《青川风物志》,目光投向窗外的雾气,仿佛又看到了杨博文的身影,在雾气中向他微笑。
他知道,杨博文没有离开,他永远活在青川山脉的雾气中,活在他的心里。而那些隐藏在井底的秘密,也将成为两人之间最珍贵的回忆,永远被铭记在青川镇的岁月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左奇函渐渐习惯了青川镇的生活。他会像杨博文那样,给进山的人指引方向,给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他把杂货铺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像杨博文曾经做的那样。
每当雾气弥漫的清晨,他都会站在店门口,望着青川山脉的方向,轻声说道:“杨博文,我会守好这里,守好我们的秘密。”
雾气中,仿佛传来了轻微的回应,带着淡淡的笑意,消散在青川镇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