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镇的雾气,在杨博文“失踪”后的第三个月,终于有了一丝消散的迹象。左奇函守着博文杂货铺,每日清晨都会擦拭那只杨博文曾细细打理的青瓷花瓶,指尖抚过冰凉的瓷面,仿佛还能触到对方残留的温度。柜台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那是两人出发去雾隐寺前,在镇口老槐树下拍的,照片里杨博文眉眼清淡,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考古队的发掘工作早已结束,古墓中的文物被妥善保管,那些古老的符号也被破译殆尽。据记载,那位王侯曾是青川山脉的守护者,古墓中藏着一枚“镇山印”,传说能平息山体异动,护佑一方平安。只是那镇山印,在发掘过程中并未找到,专家推测可能在塌方中被掩埋,或是早已遗失在岁月长河里。
左奇函每日除了打理杂货铺,便是研究那些符号的拓片。他总觉得,杨博文不会就这么消失,井底的塌方或许另有蹊跷。这天午后,阳光难得穿透雾气,洒在杂货铺的窗棂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推开店门,铜铃叮当作响。
“小伙子,给我打一壶米酒。”老者声音沙哑,目光却锐利如鹰,落在墙角那本《青川风物志》上。
左奇函认出他,是青川镇最年长的老人,据说年轻时曾是雾隐寺的守寺人。他连忙起身打酒,递过去时,老者却指了指那本书:“这本风物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杨博文送我的。”左奇函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在雾隐寺的塌方中失踪了。”
老者接过米酒,轻轻叹了口气:“杨博文这孩子,性子执拗,和他爷爷一模一样。你以为,他真的会那么容易出事?”
左奇函心中一动,连忙追问:“您的意思是?”
“雾隐寺的井底,不止一条出路。”老者呷了一口米酒,缓缓说道,“当年我守寺时,曾听老住持说过,井底连通着一条地下暗河,只是入口被石壁封死,只有懂得机关之人才能打开。杨博文的爷爷,当年就是负责守护这条暗河的。”
左奇函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抓住老者的手臂:“那暗河通向哪里?我该怎么找到他?”
“暗河尽头是青川山脉深处的一处溶洞,名为‘藏幽洞’。”老者从怀中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片,递给左奇函,“这是开启暗河入口的钥匙,当年杨博文的爷爷交给我的,说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带着《青川风物志》的人来取。”
左奇函接过铜片,入手冰凉,上面刻着的纹路,竟与井底墙壁上的符号有几分相似。他连忙收好铜片,谢过老者,转身便要去雾隐寺。
“等等。”老者叫住他,“藏幽洞凶险异常,暗河中常有漩涡,而且……那洞里,可能藏着比塌方更可怕的东西。”
“无论有多危险,我都要去。”左奇函眼神坚定,“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次日清晨,左奇函背着行囊,带着铜片和登山装备,再次踏上了前往雾隐寺的路。雾气比上次更淡了些,山路两旁的树木抽出新芽,透着勃勃生机。他一路疾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杨博文。
抵达雾隐寺时,已是正午。后院的古井依旧被石块封堵,左奇函拿出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石块。经过大半天的努力,井口终于被清理出一个缺口。他将绳索系在旁边的老槐树上,深吸一口气,顺着缺口滑了下去。
井底的景象依旧残破,墙壁上的符号被塌方的石块掩盖了大半。左奇函拿出铜片,按照老者的指引,将铜片按在一处不起眼的石壁凹槽上。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他打开手电筒,照亮洞口,隐约能看到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下方似乎有水流声。左奇函咬了咬牙,钻了进去。通道极为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布满了青苔,湿滑难行。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通道豁然开朗,一条幽暗的地下暗河出现在眼前。河水漆黑如墨,水流湍急,偶尔泛起的浪花,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发着诡异的光泽。河面上漂浮着几块碎石,远处传来隐约的轰鸣声,像是漩涡转动的声音。
左奇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橡皮艇,充气后放入水中,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他划着桨,顺着水流前行,两岸的岩壁陡峭,不时有水滴落下,发出“滴答”的声响。行至中途,河水突然变得湍急起来,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前方,橡皮艇被吸得不断旋转。
“不好!”左奇函心中暗叫不妙,拼命划着桨,想要避开漩涡。但漩涡的吸力极大,橡皮艇还是被一点点拉近。就在这时,他看到漩涡旁边的岩壁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死死抓着一根藤蔓。
“杨博文!”左奇函大喊一声,心中又惊又喜。
那身影转过头,正是杨博文。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肩膀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渗出淡淡的血迹。“左奇函?你怎么来了?快离开这里,这里危险!”
“我来救你!”左奇函奋力划桨,将橡皮艇靠近岩壁。他伸出手,“快抓住我的手!”
杨博文犹豫了一下,松开藤蔓,伸手抓住了左奇函的手腕。左奇函用力一拉,将他拉上橡皮艇。就在这时,橡皮艇被漩涡吸得猛地一沉,两人同时重心不稳,摔倒在艇上。
“抓紧!”左奇函死死抱住杨博文,将他护在身下。橡皮艇在漩涡中剧烈旋转,随时都有翻覆的危险。杨博文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用力刺向橡皮艇的侧面,河水瞬间涌了进来。
“你干什么?”左奇函惊呼。
“相信我!”杨博文眼神坚定,他拉着左奇函,纵身跳入水中。水流湍急,两人被冲得不断翻滚,但杨博文却死死拉着左奇函的手,朝着一个方向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两人终于看到前方有一丝光亮。杨博文加快速度,带着左奇函游了过去。那是一个洞口,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暖洋洋的。两人奋力爬出洞口,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里就是藏幽洞?”左奇函缓过神来,打量着四周。洞口位于一处悬崖峭壁上,下方是茂密的森林,远处青川山脉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杨博文点点头,揉了揉肩膀上的伤口:“我被困在井底后,无意中触动了机关,掉进了暗河,顺着水流漂到了这里。这里的水可以疗伤,我肩膀上的伤,就是靠这洞中的泉水慢慢愈合的。”
左奇函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满是心疼:“你为什么不早点想办法出去?”
“我试过,但这洞口太高,而且外面雾气浓厚,根本找不到方向。”杨博文笑了笑,“还好你来了。”
两人在洞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开始寻找下山的路。藏幽洞地势险峻,山路崎岖,但杨博文对这里的地形似乎颇为熟悉,带着左奇函一路向下。途中,他们发现了一处隐蔽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摆放着一枚古朴的印章,正是那枚失踪的镇山印。
“没想到,镇山印竟然在这里。”左奇函惊讶地说道。
杨博文走上前,轻轻拿起镇山印,印章入手沉重,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这枚印章,确实能守护青川山脉。当年我爷爷告诉我,只有真正的守护者,才能拿起它。”
就在他握住印章的瞬间,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墙壁上的石块纷纷掉落。“不好,这里要塌了!”杨博文拉着左奇函,快步跑出石室。
两人刚跑出洞口,身后的石室便轰然坍塌。他们顺着山路一路狂奔,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青川镇。
镇口的老槐树下,那位白发老者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两人平安归来,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镇山印已归其主,青川山脉,终于可以恢复平静了。”
杨博文将镇山印交给老者,老者却摇了摇头:“这枚印章,本该由你守护。从今往后,你便是青川山脉的守护者。”
杨博文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博文杂货铺依旧开在镇口,铜铃每天都在清脆作响。左奇函没有离开青川镇,他留在了这里,和杨博文一起守着这家小店,守着青川山脉的秘密。
雾气依旧会笼罩青川镇,但不再带着愁绪,反而多了几分缥缈的诗意。每当清晨,两人会一起站在店门口,望着青川山脉的方向,阳光穿透雾气,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那本《青川风物志》,被放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纸页上的字迹依旧清晰,就像两人之间的情谊,历经风雨,愈发深厚。而藏在井底的秘密,藏幽洞中的奇遇,还有那枚镇山印的传说,都化作了青川镇最动人的故事,在岁月中静静流淌。 (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