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城四月,雨下得绵长。
沈青栀在急诊门口值班,白大褂被夜雨溅湿,贴在背脊,像一层冰。
凌晨一点零七分,救护车抬进一个胸口中刀的男人。血顺着担架滴落,像一串急促的省略号。
她俯身按压,却在触及那张脸的瞬间,指节僵住——
南宫宴,南宫集团新任掌权人,也是她整整十年未见的……名义上的小叔叔。
十六岁那年,她叫他一声“小叔”;十九岁,她把他写进日记;二十一岁,她偷偷把“沈青栀”改成“南宫青栀”,又被自己涂掉。
如今,他二十九,她二十五,中间隔着一条名为“伦理”的深壑,和十年杳无音讯的空白。
二、
手术持续五小时。
她站在无影灯下,缝合、止血、输血,动作冷静得像机器。
只在最后一针收尾时,指尖微颤,血珠渗出,在南宫宴锁骨下晕开一粒朱砂。
推车离开手术室,她没回头。
值班室的门一关,她蹲在地上,把脸埋进掌心,泪水从指缝渗出——
原来所有遗忘,都是假装。
三、
南宫宴醒来,是三天后。
病房在顶层,单向玻璃,能俯瞰江城整夜灯海。
他睁眼,第一个看见的是沈青栀。
她站在床尾,病历板抱在胸前,声音平静:“南宫先生,我是你的主治医师。”
他唇色苍白,眼底却带笑:“沈青栀,好久不见。”
一句话,像风掠过湖面,掀翻她所有伪装的浮萍。
四、
住院第十五天,南宫集团股价跳水。
董事会被警方包围,举报材料详实——涉嫌洗钱、非法竞标、土地强征。
爆料人,是南宫宴同父异母的大哥,南宫礼。
夜里,沈青栀查房,推门看见南宫宴站在窗前,背影像一柄折入剑鞘的冷刃。
“心疼我?”他没回头。
沈青栀没答,只把药片推到他手边:“把药吃了。”
南宫宴突然转身,掌心覆上她手背,声音低哑:“青栀,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心口一震,却把手抽回:“你还有命。”
灯影下,他笑了,笑得像雪落唇畔,冷而薄。
五、
一个月后,南宫宴出院。
媒体长枪短炮堵在医院门口,他却在地下车库拉开她的副驾驶车门:“沈医生,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沈青栀握紧方向盘,指节泛白。
最终,她还是带他回了公寓——五十平米,一个阳台,两盆薄荷,是她全部家当。
夜里,她睡沙发,他睡床。
凌晨三点,她起身倒水,看见他站在阳台,指尖夹一支没点燃的烟。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贯穿整个客厅。
她轻声说:“吸烟对伤口愈合不好。”
他回头,眼底有血丝:“青栀,我疼。”
她心口蓦地一塌,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六、
南宫宴开始替她做饭。
他穿她的粉色围裙,袖口挽到小臂,线条利落,像一柄收鞘的刀。
她值夜班,清晨回来,餐桌上一定有一碗桂花酒酿圆子,热气缭绕。
她埋头吃,他在对面看,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
“沈青栀,”他忽然开口,“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她握着勺子的手一抖,酒酿溅到桌面,像一滴来不及收拾的泪。
七、
南宫礼并未停手。
法院传票、匿名恐吓、网络舆论,一波接一波。
沈青栀下班路上,被一辆无牌商务车尾随。
南宫宴赶来,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手臂勒得她生疼。
“沈青栀,你怕死吗?”
她在他怀里抬头,声音轻却坚定:“怕,但更怕你死。”
那一瞬,他眼底的风雪,仿佛突然停了。
八、
证据翻盘的关键,是一份加密账本。
南宫宴决定回集团总部偷原件。
夜里,他站在玄关,替她理好衣领:“明早给你带巷口的豆浆。”
沈青栀抓住他手腕,指尖冰凉:“南宫宴,别再丢下我。”
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像落雪无声:“我答应你。”
九、
可天光未亮,新闻先至——
“南宫集团前掌门私生子,涉嫌盗窃商业机密,被警方当场击毙。”
画面里,大楼顶层一片狼藉,南宫宴倒在血泊,胸口弹孔像第三只幽暗的眼。
沈青栀在值班室看到直播,手中的病历板“咣当”落地。
她转身往电梯跑,白大褂被风鼓起,像一面破碎的帆。
十、
南宫宴的遗体被秘密运走,连骨灰盒都不知所踪。
沈青栀去警局,去殡仪馆,去南宫旧宅,得到的只有一句“案件在调查中”。
她回到公寓,餐桌上还留着那晚没喝完的豆浆,已经馊了。
她把豆浆倒进水池,杯子洗净,放回橱柜,动作机械。
直到拉开冰箱,看见那碗没来得及煮的桂花酒酿,眼泪才终于决堤。
她蹲在地上,哭得无声,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十一、
一个月后,沈青栀提交辞呈。
她搬离江城,去了北方小城。
冬夜,雪落无声,她在诊所值夜班。
门口风铃响,一个浑身是雪的男人推门而入,左肩血迹浸透外套。
她抬头,呼吸瞬间停滞——
那张脸,在南宫家陵园的石碑上见过,在南宫宴的噩梦深处见过——
南宫礼。
男人摘下皮手套,声音冷得像冰锥:“沈医生,我弟弟的账,该由你来还。”
十二、
沈青栀握紧手术刀,掌心渗出冷汗。
窗外,雪越下越大,像要把整个世界埋成一座巨大的坟。
她忽然想起南宫宴说过的话——
“青栀,我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他留给她的,不是诀别,而是深渊。
雪光映在她脸上,苍白得近乎透明。
刀尖在灯下闪出寒星,像那年手术室里,她在他锁骨下留下的最后一粒朱砂。
命运兜兜转转,终于把伏笔收回。
而这一次,她再也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