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城三月，雨丝斜织。
陆星野抱着一摞诉讼材料，站在看守所铁门外。
天色灰得像没调匀的墨，雨脚在她深灰色风衣上洇出暗色的边。
铁门“哗啦”一声滑开，萧御被狱警带出来。
男人穿着橙色马甲，肩胛骨凸出，像两片折断的帆。
他抬眼，目光穿过雨幕，落在她脸上——
平静，冷冽，没有一丝温度。
陆星野攥紧材料，指节泛白。
她想起三年前，同一双眼睛，曾在深夜为她点亮满城河灯。
如今，灯灭了，只剩一潭死水。
二、
萧御，萧氏地产曾经的太子爷。
十九岁便掌控江城最炙手可热的资本，眉眼锋利，手段狠辣。
却在一个雨夜，亲手把同父异母的弟弟推下二十八楼。
监控死角，证据确凿。
被害人口供录音里，少年嘶哑地喊：“哥，别杀我——”
尾音被风吹散，像折断的芦苇。
一审，死刑。
二审，死缓。
陆星野，是他最后一根稻草——
京城最年轻的首都大律师，从未败诉。
可她，也是他亲手推下深渊的人。
三、
陆星野与萧御的相识，要追溯到十四年前。
她十六岁，父亲生意失败，从江城首富沦为老赖。
追债人上门，母亲被推倒，额头磕在茶几角。
血泊里，她攥着手机，哭到失声。
屏幕亮起，是陌生号码——
“想救你爸，来皇城会所，找萧御。”
少年坐在真皮沙发，长腿交叠，指尖夹着一张黑卡。
“跟我三年，我替你爸平账。”
灯光打在他侧脸，轮廓锋利，像一把刚出鞘的刀。
她站在门口，校服被雨水湿透，颤抖着问：“为什么是我？”
少年抬眼，笑意薄凉：“因为，你长得像她。”
四、
她成了他圈养的金丝雀。
白天，她是全校第一；夜里，她穿着白裙，坐在他副驾驶，看江岸灯火。
他教她品酒、骑马、射击，教她如何把伤口藏进笑容。
十八岁，他送她一座玫瑰园，9999朵朱丽叶，价值连城。
却在她许愿闭眼那刻，低声说：“星野，别爱上我。”
她睁眼，烛火跳动，映出他眼底的荒凉。
那一刻，她就知道——
自己永远捂不热这座冰山。
五、
三年合同到期，他放她自由。
她考入京城大学法律系，一去六年。
再回江城，已是金牌律师。
而萧御，坐在被告席，成为她最想救，却最救不了的人。
六、
看守所会见室。
灯光惨白，铁桌隔开两人。
陆星野翻开卷宗，声音冷静：“萧御，我要你签委托书。”
男人靠在椅背，手腕被手铐磨出血痕。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意薄凉：“陆律师，我杀了你亲弟弟，你还救我？”
陆星野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黑洞。
“我弟弟，”她抬眼，声音轻得像雪，“是陆星澈。”
——那个被推下二十八楼的少年。
萧御笑意僵住，眼底第一次出现裂痕。
七、
陆星野十七岁那年，萧御曾带她去过一次萧家老宅。
古色古香的祠堂，供着两张遗像。
少年指着其中一张，声音淡漠：“我妈，被第三者逼到跳楼。”
照片里的女人，眉眼与陆星野七分相似。
那一刻，她才明白——
自己不过是他复仇的替身。
而那个“第三者”，是她母亲。
八、
萧御入狱后，陆星野接手案件。
她跑遍江城，找监控、访证人、查资金流水。
每一个证据，都指向一个真相——
萧御并非真凶。
真正的凶手，是萧家现任掌门，萧仲恒——
他的生父，也是逼死他母亲的罪魁祸首。
而陆星澈，是萧仲恒的私生子。
那夜，萧御赶到天台，只来得及抓住弟弟一片衣角。
少年在他眼前坠落，眼里是得逞的笑：“哥，你完了。”
九、
陆星野把新证据提交检察院。
媒体炸了锅，萧氏股价跳水。
她却在停车场被黑色商务车掳走。
废弃仓库，萧仲恒坐在轮椅，手里握着注射器。
“陆律师，你太聪明。”
针头抵在她脖颈，冰凉的液体推进血管。
“放心，只是让你安静几天。”
她浑身麻痹，意识模糊之际，看见仓库门被撞开——
萧御穿着囚服，肩胛骨凸出，像归来的困兽。
他徒手夺枪，指节被扳机磨出血。
“放了她。”
声音沙哑，却带着毁天灭地的狠戾。
十、
萧御中枪，倒在陆星野怀里。
血从他腹部涌出，温热，黏稠。
她抱着他，哭到失声：“萧御，你坚持住……”
男人抬手，指腹擦过她眼角，声音低微：“星野，别哭。”
“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你了。”
“不欠了……”
他闭眼，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像那年玫瑰园，烛火跳动，他轻声说：“别爱上我。”
原来，他早就料到今天。
十一、
萧御被送往医院，抢救十小时。
子弹擦过肝脏，大出血，危在旦夕。
陆星野守在手术室外，十指交叉，抵在额头。
灯灭，医生摘下口罩：“暂时脱离危险。”
她松了口气，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十二、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她躺在病房，护士递给她一封信。
——萧御的笔迹，瘦劲而克制。
“星野，我醒来那天，看见窗外樱花开了。
想起你十七岁，穿白裙，站在玫瑰园里，闭眼许愿。
你说，希望萧御一生平安。
可惜，我注定不配。
案子的真相，我已录成视频，交给检方。
萧仲恒，会付出代价。
而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别找我，也别原谅。
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可惜，光落在我手上，就变成灰烬。
愿你此后，星河长明，岁岁平安。”
十三、
陆星野出院那天，江城樱花正盛。
她回到玫瑰园，9999朵朱丽叶枯死大半。
却在最角落，发现一株新栽的樱花树。
树下，埋着一只铁盒。
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一本护照，一张机票。
以及，一张褪色的照片——
十七岁的她，站在樱花树下，闭眼许愿。
照片背面，是他瘦劲的字：
“星野，对不起。”
她抱着铁盒，跪在满地枯叶里，哭到失声。
十四、
后来，陆星野成为江城最著名的人权律师。
她打赢无数官司，为无辜者洗清冤屈。
每一个胜诉的夜里，她都会来到樱花树下。
风过时，花瓣落在她肩头，像某人温柔的触碰。
她抬头，星空浩瀚，却再无他的消息。
十五、
有人问：“陆律师，你为什么选择刑辩？”
她笑笑，声音轻得像风：“因为，有人曾用命告诉我——
真相，比命重要。”
夜色深处，她仿佛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唤她：“星野。”
她回头，却只看见满地落花，随风旋起，又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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