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花阿梨,海边的穷丫头,家里一条破船,三张嘴。
那日我爹病着,我摇船出海,想捞点值钱的贝母,结果网上来一个人——浑身是血,脸白得跟盐似的。
我本来想把他扔回海里,可他抓住我脚踝,声音跟破风箱似的:“救我……”
我叹气,行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把他拖回家,换水、擦血、喂鱼汤,熬了三天,他睁眼,第一句话:“这是哪儿?”
我说:“花家破渔船,你谁?”
他顿了顿,说:“玄潮。”
我当时不知道,这名字能要我的命。
2
玄潮伤好了,却不走。
每天坐在屋前礁石上,看浪,看云,看我。
我晒网,他递绳子;我剖鱼,他递刀。
我骂:“伤好了还不滚?我家没余粮!”
他笑,眼尾弯弯:“我以身相许,行不行?”
我翻白眼:“许你个头,我要银子!”
他摸出一枚玉佩,随手扔给我,玉色冰凉,刻着龙纹。
我爹吓得跪地:“龙纹!这是皇家人!”
我手一抖,玉差点掉海里。
玄潮看我,眼神深得像漩涡:“花阿梨,你救了我,我得报恩。”
我说:“报个屁,你快走,别连累我!”
他笑,却不说话。
3
第二月,村里来了官兵,乌泱泱,跪了一地,喊他“陛下”。
我爹当场晕过去,我腿软,差点跪错方向。
玄潮伸手,把我拽起来,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花阿梨,跟我回宫。”
我摇头,像拨浪鼓:“我不去!我要晒网!我要喂鸡!”
他笑,眼底却冷:“由不得你。”
一句话,我家破船被拖走,我娘哭晕,我爹磕头如捣蒜。
我被塞进金轿,像条被捞上岸的鱼,蹦跶不了。
4
进宫第一天,我就得罪人。
贵妃娘娘请我喝茶,我一口闷,烫得直吐舌头,她笑:“乡野丫头,果然粗鄙。”
我回:“娘娘,茶太烫,舌头会起泡。”
她脸色一沉,茶杯“啪”放桌上。
夜里,我被嬷嬷按头学规矩,走得慢,打手心;背不直,打手背。
我哭,玄潮却出现在门口,声音淡淡:“学不会,就别学。”
嬷嬷吓得跪地,他走过来,伸手,擦我眼泪:“花阿梨,别哭,我心疼。”
我抬头,看他眼睛,黑得像夜,却藏着火。
我突然明白,他不是救我,是抓我。
5
玄潮宠我,宠得无法无天。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成箱往我屋里搬。
我扔出去,他再送,送得更多。
我骂:“我要这些干嘛?我要晒网!我要海风!”
他笑,伸手,把我搂进怀里,声音低哑:“阿梨,留在我身边,比海风重要。”
我推他,却推不动,他的手臂,像铁箍。
夜里,他赖在我床上,不碰我,只是抱,抱得紧,像怕我跑。
我僵着,听心跳,他的,快;我的,慢。
我哭,他吻我眼泪,声音温柔,却像刀:“阿梨,别哭,我心疼。”
我哭得更凶,却不敢动。
6
我逃了三次。
第一次,刚出宫门,就被抓回来,他亲自打了我二十板子,屁股开花。
他抱着我,上药,声音哽咽:“阿梨,疼吗?疼就记住,别逃。”
第二次,我跳进御花园荷塘,水淹到胸口,被太监拖上来,他站在岸边,脸色铁青:“花阿梨,你找死?”
我冷笑:“死了干净!”
他冲下来,抱住我,手抖得厉害:“你敢死,我就让你全家陪葬!”
第三次,我上吊,白绫勒住脖子那刻,他冲进来,抱住我,声音嘶哑:“花阿梨,你死,我就陪你死!”
我瘫软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玄潮,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抱紧我,声音哽咽:“不好,我放过你,谁放过我?”
7
我病了,吃不下,睡不着,瘦成纸片。
他夜夜抱着我,手指抚过我脊背:“阿梨,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去放风筝。”
我闭眼,声音沙哑:“玄潮,我累了。”
他吻我头发,声音温柔:“累了就睡,我陪着你。”
我睁眼,看他眼尾细纹,心里突然疼了一下。
这个疯子,其实也很可怜。
8
冬至那天,下了好大的雪。
我精神好了些,倚在窗边,看雪压弯梅枝。
他端来药碗,一勺勺喂我,动作温柔得像换个人。
我张嘴,咽下苦药,突然说:“玄潮,我想看梅花。”
他放下碗,抱我起来,裹上狐裘,走出宫殿。
雪落在脸上,冰凉,我却觉得舒服。
他抱我,站在梅树下,花瓣落在肩头,像撒了一把盐。
我伸手,接住一片,轻声说:“玄潮,如果有来生,别再遇见我。”
他抱紧我,声音哽咽:“不,我要遇见你,早点遇见你,不让你受一点苦。”
我笑了笑,眼泪砸在雪地,砸出个小坑。
9
半夜里,我醒了,看他睡在旁边,睫毛好长,像小扇子。
我伸手,轻轻抚过他眉心,低声说:“玄潮,我走了,你保重。”
我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爬。
我推开殿门,雪还在下,像给世界盖了层白布。
我走进雪里,一步步,走向梅林。
雪落在头上,像撒了一把盐。
我站在梅树下,解下腰间白绫,抛上枝头。
白绫勒住脖子那刻,我看见他冲出来,赤脚,只穿中衣,声音嘶哑:“阿梨!”
我冲他笑,眼泪滚下来:“玄潮,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眼前一黑,世界安静了。
10
我没死成,白绫断了,我摔在雪里,像摔碎的娃娃。
他抱住我,手抖得厉害,声音哽咽:“阿梨,别丢下我,我求你。”
我抬手,抚过他眉心,轻声说:“玄潮,我累了,让我睡,好不好?”
他摇头,眼泪砸在我脸上,烫得吓人:“不好,你睡,我就陪你睡,永远不醒来。”
我笑了笑,手垂下来,世界安静了。
11
我死了,死在冬至那天,雪下得很大。
他抱着我,坐在梅树下,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天,宫女发现时,他头发全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把我埋在梅林,亲自立碑,刻:玄潮之妻,花阿梨。
他每天在碑前坐,喝酒,唱歌,像疯了一样。
一个月后,他驾崩,享年二十五岁。
临终前,他趴在碑上,声音温柔:“阿梨,我来陪你,别嫌我晚。”
12
史书说,玄帝,情痴,为渔女,疯魔,早逝。
民间说,梅林闹鬼,半夜有歌声,像女子哭。
我却知道,他只是太孤单,太想要被爱。
而我,终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