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董岸,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死对头。
我们的广告公司,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却总能在同一个竞标会上碰面。他是业内出了名的“笑面虎”,看着温文尔雅,下手又准又狠。我是大家嘴里不服输的“杜十三娘”,拼起来不要命。
五年。我们在这个行业里厮杀了整整五年。
他抢过我志在必得的顶级客户,我也截胡过他布局半年的年度大单。庆功宴上,我们甚至会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举着酒杯,隔着人群,笑着向对方示意,眼神碰撞,刀光剑影,只有彼此才懂。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俩这辈子会一直斗下去,直到一方倒下为止。
连我们自己都这么认为。
直到那次,行业峰会后的酒会。我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站了一晚上,脚疼得快要失去知觉,还得维持着完美的笑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我一抬头,就撞进董岸带着戏谑的眼睛里。“杜总,这么不小心?”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想甩开,他却握得更紧。“别动,脚不想要了?”他几乎是半强制性地,把我扶到了旁边的休息区,然后,做了一个让我和周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蹲下身,不由分说地脱掉了我的高跟鞋。我的脚踝果然已经又红又肿。
“你干什么!”我又羞又恼。
他没理我,对跟过来的侍者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侍者拿来了一双柔软的平底拖鞋,和一小袋冰。
他就那么自然地,在我面前单膝蹲着,用冰袋小心翼翼地敷在我肿起的脚踝上。他的手指修长,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完全不像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董岸。
周围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们身上。我脸上烧得厉害,想缩回脚,却被他轻轻按住。
“别动。”他头也没抬,“赢了世界,瘸了脚,划算吗?”
那一刻,我看着他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突然“咔哒”一声,裂开了一条缝。
后来他说,他早就厌烦了和我做对手。每次在提案现场看到我全力以赴、眼睛发光的样子,他就觉得,与其打败我,不如拥有我。
那场旷日持久的商战,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我们合并了公司。
消息一出,全城哗然。所有人都等着看我们这对“强强联合”的冤家,什么时候会再次撕破脸,闹得鸡飞狗跳。
但我们都清楚,战场变了。从商场,变成了情场。哦不,或许从更早的时候,战场就已经转移了。
领证那天,从民政局出来,阳光好得不像话。他拿着那个红本本,看了又看,然后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吃到糖的大男孩。
“杜小姐,”他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余生,请继续指教。不管是生意,还是生活。”
我捶了他一下,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以后还敢抢我客户吗?”我故意问他。
“我的都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他凑在我耳边说,热气呵得我耳朵发痒。
合并后的公司,并没有像外界猜测的那样陷入内斗。相反,我们默契得惊人。我擅长创意和前端沟通,他精于策略和后期执行。我们成了最好的搭档,就像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
晚上一起加班,我煮咖啡,他一定会记得给我带一块我最爱吃的芝士蛋糕。开会时因为一个方案争得面红耳赤,回到办公室,他总能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支我喜欢的向日葵,别扭地道歉:“杜总,刚才是我态度不好。”
我白他一眼,心里那点气早就烟消云散。
去年冬天,我生了一场大病,急性阑尾炎手术。他丢下上千万的合同谈判,守在我病床前三天没合眼。我麻药过了醒来,看到他胡子拉碴,眼圈乌黑,握着我的手说:“杜十三娘,你吓死我了。以后不准这么吓我,公司没了你不行,我没了你更不行。”
那一刻,我没出息地哭了。不是疼的,是甜的。
以前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我们还能有这样一天。
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他包下了一家小餐厅,只有我们两个人。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室内灯光温柔。
他送我一条项链,吊坠是我名字首字母“D”和“S”缠绕在一起的图案。他说:“D是我的,S也是我的。”(杜是我的,十三也是我的)
我笑他土,却任由他帮我戴上。项链贴着皮肤,凉凉的,心里却暖得发烫。
我们都曾是浑身是刺、不肯服输的战士,却在彼此面前,心甘情愿地缴械投降。原来,世界上最甜的滋味,不是赢过所有人,而是找到了那个让你愿意输一辈子,也让你觉得赢了全世界的人。
死对头变枕边人。董先生,余生,请继续和我“作对”到老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