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容七,是靳怀瑾靳大人的贴身侍卫。名字是大人给的,他说我是在容州被他捡到的第七个孤儿。
大人是朝廷的暗卫统领,位不高,权重。我是他手里最快的一把刀。
我武功很好,好到能在一群刺客的包围里,护着大人全身而退,只溅上几点血珠子。大人总是坐在书案后,慢条斯理地批着卷宗,头也不抬地说:“收拾干净。”
他对我有恩。十年前大雪天,我快饿死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馒头,一件暖衣,还有一身武功。他教我识字,教我杀人,教我如何成为他最得力的工具。我心甘情愿。
但我忘了,工具用久了,也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比如,我会偷偷看他批阅公文时微蹙的眉头,会记住他爱喝的茶是雨前龙井,会在他偶尔对我露出一丝笑意时,心跳得像擂鼓。
我知道这不对。我是影,他是光。云泥之别。
可我控制不住。
大人似乎察觉了什么。他开始疏远我,派我去执行更远、更危险的任务。每次我带着一身伤回来复命,他都只是淡淡扫一眼,问:“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我低头,藏起眼底的涩意。
我以为我会这样一辈子,做他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影子,直到死。
直到那次,我们查到朝中一位权重王爷有谋逆之心。证据确凿的前夜,大人把我叫到书房。他给了我一个锦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容七,明日你带人埋伏在王府外。若看到我摔杯为号,立刻带兵冲进来。若……若看到我抬手抚过左额,你便立刻走,去江南,永远别再回京城。”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这锦囊,到时再看。”
我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大人,为何?”
“照做便是。”他挥挥手,不容置疑。
第二天,一切如计划进行。我们的人潜入了王府。我在外面的巷子里,手心全是汗,眼睛死死盯着那扇朱红大门。
里面传来了打斗声,还有大人的怒喝。然后,我看到了他,站在王府的高台上,和那位王爷并肩而立。他抬手,轻轻拂过了自己的左边额头。
那一刻,我浑身血液都凉了。
信号是假的。他要我走。为什么?
我猛地想起锦囊,颤抖着打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大人熟悉的笔迹:
“容七,见字如面。王爷势大,此局九死一生。我若身死,你速离京城,隐姓埋名,安稳度日。柜中第三格,有银票若干,够你余生。勿念。靳怀瑾。”
我明白了。他不是叛变,他是要用自己的命,换我一条生路。他早就知道这是个死局,他把我支开,是怕我陪他一起死。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我心里,疼得我几乎站不稳。
我几乎没有犹豫。去他妈的安稳度日!我抽出腰间的软剑,对着身后那些不明所以的属下嘶吼:“冲进去!救大人!”
那是一场血战。我杀红了眼,身上挨了多少刀都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带他走!
我终于在内院找到了他。他被十几个高手围攻,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看到我冲进来,他眼底先是震惊,然后是滔天的怒火:“谁让你回来的!滚!”
我没理他,剑光如练,护在他身前。
我们背靠着背,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但这次,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容七……你……真是不听话……”他声音虚弱,带着无奈。
我咬着牙,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流:“大人,你的命是我的。要死,也得我同意!”
我们最终还是杀出了一条血路,代价惨重。我替他挡了致命一剑,伤及肺腑。
逃出京城后,我昏睡了很久。醒来时,在一个陌生的江南小镇。大夫说,我能活下来是奇迹。
大人坐在我床边,憔悴了很多,但眼神里的东西不一样了。他看着我,许久,才哑声说:“为什么那么傻?”
我看着他,第一次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安稳度日。”
他沉默了。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放在被子外的手。很凉,但很用力。
“容七,”他说,“以后,叫我怀瑾。”
我愣了一下,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我们没有再回京城。那个位高权重的靳大人死了,死在了那场叛乱里。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叫靳怀瑾的普通人。
他在小镇开了个私塾,教孩子们念书。我伤好后,在旁边开了个小小的武馆,收几个徒弟。
我们很少提过去的事。偶尔,他会来武馆看我教徒弟,我会给他泡一杯雨前龙井。夕阳西下,我们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孩子们打闹。
他还是会叫我容七。但我每次叫他“怀瑾”的时候,他都会轻轻地应一声,然后看着我笑。
从影到光,我走了十年。这条路布满荆棘,差点要了我的命。但最终,我牵到了他的手。
靳怀瑾,余生,请多指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