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钟屿的相识,一点都不浪漫。
是在一个乱七八糟的饭局上,朋友的朋友带来的。他坐在我对面,话不多,偶尔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疏离。我那时候刚接手家里的公司,一堆烂摊子,心情烦躁,看谁都不顺眼。只觉得这人挺能装。
后来因为一个合作项目,接触多了起来。他是那种做事极其认真,甚至有点刻板的人。而我,散漫惯了。我们为方案吵,为预算吵,为进度吵。每次开会都像打仗。
吵着吵着,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味。
开始留意他喝咖啡不加糖,会顺手多带一杯美式。他发现我胃不好,会在应酬时默不作声地把酒换成温水。我们依然针锋相对,但吵完会默契地一起去楼下抽烟,看着夜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两块形状完全不同的石头,硬生生地磨,居然也磨出了一点契合的边角。
是我先捅破那层窗户纸的。在一个加完班的深夜,公司只剩我们俩。我把他堵在电梯口,问他:“钟屿,老是跟我吵,是不是想引起我注意?”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明显,眼角有细细的纹路。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在一起的过程,没什么惊天动地。就是顺其自然地,一起吃饭的次数多了,一起过夜的次数也多了。我们都没明说,但心里都清楚。这种关系没法见光,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圈子。我们是合作伙伴,是竞争对手,现在又多了层见不得人的关系。
白天在公司,我们是司总和钟总,泾渭分明。晚上回到我那个公寓,才能卸下所有伪装。他会给我做他拿手的红烧鱼,虽然每次都被我嫌弃太咸。我会躺在他腿上看电影,看到睡着。他很安静,我喜欢他的安静。抱着他的时候,会觉得这浮躁的世界有个角落是踏实落地的。
但我们之间的问题,从一开始就存在。我家就我一个儿子,催婚催得紧。他家里情况更复杂,父母传统,指望他传宗接代。我们默契地回避这个话题,好像不说,它就不存在。
直到我爸查出重病,在医院拉着我的手,说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成家立业。那一刻,我看着他灰白的头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开始频繁地相亲,应付差事。钟屿都知道,他不问,我也不说。但我们之间明显不一样了。吵架变成了冷战,空气里都结着冰。
最后一次争吵,是因为一个姓林的女人。家里安排的,逼得很紧。那天我又去应付了一场相亲饭局,回来得很晚,喝了不少酒。他坐在沙发上,没开灯。
“司宴,我们算了吧。”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酒劲上头,我口不择言:“怎么?钟屿,你受不了了?觉得我脏了?”
他猛地站起来,看着我,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但他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是彻底的失望和心灰意冷。
他转身进了客房,关上了门。第二天我醒来时,他已经走了。带走了他所有的东西,一点痕迹都没留。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我给他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去他公司找,他秘书说他出差了。
我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断。
后来,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他接受了公司的外派,去了地球另一端的分公司。走得很干脆。
我按照家里的期望,结婚了。妻子是那个姓林的女人,温婉贤淑,是合适的结婚对象。婚礼很盛大,我笑着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只是偶尔,在应酬场合听到别人提起“钟总”,心里会咯噔一下。或者深夜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会突然想起另一个人的体温。
去年出差,在异国机场的免税店,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心里一紧,几乎要冲过去。但那个背影转了个弯,消失了。
可能是我看错了。也可能真的是他。
这样也好。
司宴和钟屿,就像两条交叉线,在某个点短暂地相遇,然后,各自奔向更远的远方,再无交集。
这辈子,就这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