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白砚的时候,刚大学毕业。他是我们合作公司派来的项目负责人,比我大几岁,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手指干净修长,说话时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我们项目组的人都有些怕他,因为他要求极高,细节抠得极严。我却莫名不怕,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提出的修改意见,我觉得不对的,会直接反驳。几次下来,他看我的眼神,倒是多了点别的东西。
项目结束的庆功宴上,他主动过来跟我喝了一杯。“唐蕊,你很有想法。”他说。灯光落在他镜片上,看不真切他的眼神,我只觉得心跳有点快。
后来,他开始约我。看画展,听音乐会,去一些需要提前很久预订的私房菜馆。他很会照顾人,绅士得体,几乎挑不出错。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层什么。他好像一直戴着副无形的面具,我看不到他最真实的样子。
朋友们都说我捡到宝了,白砚年轻有为,家世也好。我爸妈见过他一次,也对他赞不绝口。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见了双方家长,定了婚期。一切都朝着最圆满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天下午。
我本来约了闺蜜逛街,临时取消,就想去找他,给他个惊喜。我有他公寓的钥匙,开门进去,客厅没人。书房有声音,我走过去,门虚掩着。
我看到他背对着门,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个旧相框。他看得太入神,连我走近都没察觉。我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像雷一样炸在我耳边。
他说:“小晚,如果当初……”
“小晚”是谁?我心里猛地一沉。
他察觉到了动静,猛地回头,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下意识把相框扣在桌上。“蕊蕊?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他,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表情,不是平日的从容,而是被窥破秘密的无措。我走过去,轻轻拿开他的手,把相框翻过来。
照片上是个笑容明媚的女孩,靠在他肩上,他搂着她,笑得一脸灿烂,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毫无保留的快乐。照片里的他,比现在青涩,眼里的光,也从未给过我。
“她是谁?”我问,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是林晚。我以前的……女朋友。大学毕业时,出国了。”
“你还爱她,是吗?”我又问。
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久到,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变凉。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没有否认。他只是说:“蕊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和你已经……”
“可你看着我的时候,想的到底是我,还是她?”我打断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你带我去听音乐会,是因为她喜欢古典乐吗?你书房那幅画,也是她喜欢的风格吧?甚至你送我那条项链,是不是也因为,她名字里有个‘晚’字,和星星有关?”
我一股脑地把那些平日里觉得不对劲、却又不敢深想的细节全倒了出来。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原来,那些所谓的体贴和浪漫,那些我以为的“合适”,不过是因为,我无意间,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对不起。”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这一句“对不起”,坐实了我所有的猜测。
我看着他,这个我差一点就要嫁的男人。我曾经以为,我们虽然没那么轰轰烈烈,但细水长流也很好。现在才知道,这水,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源头。
我摘下他送的订婚戒指,轻轻地放在书桌上,放在那张旧照片旁边。
“白砚,”我看着他,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婚礼取消吧。我不嫁了。”
我没有吵,也没有闹。只是觉得特别累,特别没意思。
我转身走了,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追出来。
后来,听说他很快辞了职,去了国外。朋友们都替我惋惜,说我太冲动。只有我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勉强粘起来,裂痕也在那里,一辈子都看得见。
偶尔还是会想起他,想起的却不是那些好,而是他看着我时,那总是隔着一层的、看不真切的温柔。
白砚,我不要做别人的替身。我要的爱,是独一无二,是清清白白,是唐蕊,只是唐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