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的玩笑和苏瑾那句“乐意效劳”,让钟离彻底明白,单纯的退让和疏远,只会让对方更加得寸进尺。
她的攻势如水,无孔不入,他越是构筑堤坝,她越是能找到渗透的缝隙。
他需要一次明确的、不可动摇的拒绝。
一次能让她明白,有些东西,是她永远无法触碰的。
机会很快就来了。
第二天在往生堂,钟离正用着他那只惯用的旧茶杯,杯身上有着细微冰裂纹喝茶。
这只杯子跟了他很久,久到他已经习惯了它握在手中的重量和杯沿贴合嘴唇的弧度。
苏瑾端着茶壶过来为他续水时,目光在那只茶杯上停留了片刻,状似无意地提起:“先生,这只杯子似乎有些旧了,不如换一只新的?我前几日在‘三釜斋’看到一套不错的白瓷杯,很衬您的气质。”
“不必。”
钟离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
“用惯了。”
他将杯子握在手中,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对个人所有物的强烈捍卫。
苏瑾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言,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她提起茶壶,为他续满水,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宽大的衣袖,“不慎”勾到了桌角摆着的一卷竹简。
竹简受力滚落,不偏不倚,正好撞向钟离放在桌边的茶杯。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往生堂内响起。
那只陪伴了钟离许久的旧茶杯,摔落在地,碎成了几片。
“啊!”苏瑾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满是惊慌与自责,“对不起,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
她的演技天衣无缝,声音里的颤抖和眼中的泪光,足以让任何人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
连闻声赶来的胡桃都信以为真,连忙过来安慰她,说一只杯子而已,让她不必介怀。
钟离没有去看地上那些承载着旧日时光的碎片,也没有去看那个正表演着惊慌失措的女人。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空了的手,金珀色的眼瞳深处,是一片冰冷的、不起波澜的死寂。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精心策划的剧本。
她用一场“意外”,毁掉了他明确表示“不愿更换”的东西。这是一种宣告,一种示威。
在一片混乱中,苏瑾坚持要亲自收拾那些碎片,不让旁人插手,以此来表示她的“赎罪”。
她蹲下身,用一方洁白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每一块碎片都包裹起来。
她对胡桃说,她会拿去城外的垃圾场处理掉,绝不让这不祥之物留在堂内。
当晚,苏瑾的住处。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白。
苏瑾没有处理掉那些碎片。
她将它们倒在一张铺在梳妆台上的黑色丝绒布上,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而隐秘的仪式。
她取出了之前收藏的那片枯叶,和这些茶杯的碎片放在一起。
然后,她伸出手,拿起其中最大的一块、带着杯沿弧度的碎片。
那是他的双唇曾经无数次碰触过的地方。
在清冷的月光下,苏瑾闭上了眼睛。
她将那块冰冷的瓷片,缓缓地、虔诚地,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苏瑾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属于他的余温,以及那淡淡的茶香。
她的脸上,不再是白日里那副温婉娴静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病态的迷恋与满足。
这,是她得到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藏品”。一件曾属于他,现在,只属于她的东西。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占有的狂喜之中时,一道金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从窗外一闪而过。
一个冰冷、锐利、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如同从九幽深处传来,带着凛冽的杀意,在她身后响起:
“凡人,你在做什么?”
窗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绿发的少年仙人,手持和璞鸢,那双非人的金色眼瞳,正死死地盯着她,以及她唇边那块属于帝君的瓷片。
望舒客栈的护法夜叉,魈,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