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苏瑾站在门口,对着钟离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轻笑出声。
她的笑声在安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狂热。
“先生,对于真正想要的‘藏品’,收藏家……从不计较代价。”
她用这句话,完美地回应了昨夜的交锋。
钟离的脚步没有停顿,很快便消失在了巷道的尽头。
第二日,往生堂内。
苏瑾没有再用任何言语去试探。经过昨夜那场近乎摊牌的博弈,她知道,纯粹的言语挑衅已经失去了意义。
钟离需要看到更具分量的东西,一些足以让他心甘情愿继续这场“游戏”的“代价”。
她捧着一个长长的、用上好的云纹锦缎包裹的卷轴,径直走向正在窗边品茶的钟离。
胡桃好奇地探出头,看着苏瑾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小声问:“苏瑾苏瑾,你这是要给钟离先生送什么宝贝啊?搞得跟献祭似的。”
苏瑾对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走到钟离的桌前,将卷轴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苏瑾的姿态虔诚,眼神专注,真的如同一个信徒,在向自己的神明献上最珍贵的祭品。
“先生,”她开口,话语直接关联着昨夜那场关于“契约”与“代价”的辩论,“这是苏瑾为您准备的‘代价’,亦或是……一份‘定金’。”
钟离的目光从手中的茶杯,移到了那个华美的卷轴上。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衡量这份“定金”的重量。
最终,钟离还是放下了茶杯,伸出手,解开了卷轴上系的明黄色丝绦。
他缓缓将其展开。
一幅巨大、繁复、古老到令人窒息的地图,瞬间铺满了整个桌面,甚至垂下了一角。
这不是璃月港的地图,甚至不是当今提瓦特七国的地图。
这是整个璃月,从数千年前魔神战争时期至今的,地脉与山川的变迁图。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朱砂与墨线,密密麻麻地标注了每一处山脉的隆起与沉降,每一条河流的改道与枯竭,每一片平原的兴盛与荒芜。
从归离原的繁华到一场洪水后的覆灭,从层岩巨渊的初次开采到黑岩侵染后的封印,从荻花洲的形成到碧水河的流向变迁……一切的一切,都清晰在列。
这幅图上,甚至还有许多早已被世人遗忘、只存在于最古老典籍中的地名。
钟离的指尖,停在了地图的右下角。
那里,用极其精准的笔触,描绘着他亲手投下无数岩枪,镇压海中魔神,最终造就了孤云阁的最初景象。
那岩枪的落点,海流的走向,甚至比他自己凭记忆回想的,还要详尽、精准。
这已经不是凡人的考据能够达到的范畴了。
这背后,是近乎疯狂且耗尽无数心血的追溯与重现。
他能想象,为了绘制这幅图,她翻阅了多少孤本残卷,走访了多少山川废墟,又花费了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才将这数千年的沧海桑田,尽数浓缩于这一纸画卷之上。
苏瑾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无法掩饰的震撼。
她没有说自己为此付出了多少年华与心血,但这份地图本身,就是最响亮、最狂热的告白——
我为了解你,愿意追溯你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铭记你可能已经遗忘的每一段时光。
钟离俯下身,指着地图上一处标记模糊的、关于南天门附近地貌变化的区域,正要发问。
苏瑾却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先一步伸出手。
她的指尖,没有去指地图,而是轻轻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引导意味,覆盖住了他正指着地图的修长手指,引导着他的手,移向了另一处标注着“古地脉节点”的符号。
“先生,或许……您看这里。”
她的指尖温润柔软,带着属于凡人的温度。而他的指骨修长,微凉如玉。
在这张承载了千年历史的古老地图上,两人的手,短暂地交叠。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慢了下来。
钟离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地图上那复杂的线条,移到了两人交叠的手指上。
苏瑾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透着健康的淡粉色。
钟离的视线再缓缓上移,对上了苏瑾那双近在咫尺的、充满专注与深意的眼眸。
空气中,古老书卷的墨香,与她身上那股无孔不入的琉璃百合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独属于他们的氛围。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往生堂的客卿与先生,而是共同拥有着这段宏大历史的“共犯”。
这份地图,成了他们之间新的、无法割裂的纽带。
它既是她展示自身价值与能力的证明,也是一个巨大的、温柔的陷阱。
它将钟离拉入了一场对过往更深、更细致的回溯之中,而她,是这场回溯之旅中,唯一的、不可或缺的向导。
许久,钟离才缓缓地、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将那幅沉重的地图,小心翼翼地、一丝不苟地重新卷起,用丝绦系好。
他没有说“谢谢”,因为这不是一份礼物,而是一场交易的“定金”。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里有欣赏,有警惕,也有被这份沉重情意所带来的动容。
“这份‘定金’,我收下了。”
他沉声说道。
这个回答,代表着他接受了这场游戏的规则,并同意继续下去。
就在苏瑾以为自己又下一城,嘴角刚刚泛起一丝胜利的微笑时。
钟离握着卷轴,声音低沉地补了一句:
“但苏小姐似乎忘了,地图……也可以是一种囚笼。将一切都框定在已知的格子里,便再也看不到……边界之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