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自那日段君芜现身“指点”后，安归便如同被架在文火上炙烤。他依旧沉默地照料着那些清心草，动作却失了之前的专注，时常对着某一株灵草出神，眼神里是剧烈的挣扎。
段君芜再未亲至药圃，但他的影响无处不在。
不过三五日，外门执事便亲自来到药圃，当着所有药圃弟子的面，宣布因安归“勤勉肯学，于草木一道颇有悟性”，特擢升其为内门候选弟子，即日起迁入位于半山腰、灵气更为充裕的“听竹苑”，并可旁听内门筑基期师兄的讲法。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
外门弟子看向安归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赤裸裸的嫉妒，以及更深沉的探究。一个根骨只是“尚可”，之前还被罚做杂役、备受欺凌的人，凭什么得到掌门青眼，一步登天？
安归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指甲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知道，这不是恩赐。这是段君芜抛出的，更香、也更毒的饵。
【虐心值+800。】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精准。
他不想去，他想继续留在这相对“安全”的药圃，哪怕清苦，至少能让他清晰地记住仇恨。可外门执事的态度不容置疑，那是掌门的谕令。
听竹苑环境清幽，翠竹掩映，一人一间静室，远比外门大通铺好了百倍。每日有内门师兄讲解《引气诀》的精要，解答修行疑难，甚至每月还能领取到几块下品灵石和一瓶辅助修炼的“聚气丹”。
这一切，都是安归曾经渴望而不可及的。
他住进了静室，领到了灵石和丹药，甚至在一众内门候选弟子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中，第一次坐进了讲法堂。
台上，一位筑基期的师兄正在讲解灵力运转周天的技巧，声音平和，条理清晰。台下，不少弟子听得如痴如醉。
安归坐在角落，努力让自己去听，去理解。可那些玄妙的法诀，落入他耳中，却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段君芜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是寒潭刺骨的冷水，是赤狼山冲天的箭雨，是断魂渊下翻涌的云雾……
仇恨与这突如其来的“机遇”激烈地冲撞着，几乎要将他的神识撕裂。
他强迫自己吞下聚气丹，按照法诀引导灵石中精纯的灵气入体。灵气涌入经脉，带来力量增长的微弱快感，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和罪恶感。
仿佛每吸收一分这里的灵气，每提升一丝修为，都是在向那个恶魔妥协，都是在背叛死去的族人，背叛跳下悬崖的自己。
【虐心值+200。】
【虐心值+150。】
虐心值在持续而稳定地增加，伴随着他每一次的修炼，每一次领取资源，每一次感受到自身那微不足道的进步。
这“恩赐”，如同裹着蜜糖的砒霜，甜美的表象下，是腐蚀心志的剧毒。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周围环境的变化。
曾经欺凌他的赵虎之流，如今见了他，虽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挑衅，但那眼神中的嫉恨几乎要凝成实质。而一些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内门候选弟子，甚至个别正式内门弟子，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他，言语间带着试探和拉拢。
“安师弟真是好造化，竟能得掌门亲自提点。”
“师弟日后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提携师兄啊。”
这些虚伪的奉承，像是一根根细针，扎得他坐立难安。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他被强行推到了风口浪尖，被架在了众人瞩目的地位置，而提线的那只手，隐藏在云端，冷漠地操控着一切。
这一夜，安归盘膝坐在听竹苑的静室中，面前摆放着几块尚未吸收的下品灵石和那瓶聚气丹。月光透过竹窗，在他清俊却布满挣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伸出手，拿起一块灵石。冰凉的触感传来，里面精纯的灵气对他有着本能的吸引力。只要吸收它，他的修为就能再进一步，距离报仇……似乎也更近了一步。
可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叫嚣：这是陷阱！是段君芜的陷阱！他在用这种方式磨钝你的恨意，让你习惯他的‘恩赐’，让你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吸收，意味着妥协，意味着在那无形的较量中，他先一步溃败。
不吸收，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难得的“机会”溜走，报仇之路更加漫长，甚至永无希望。
进退维谷，皆是绝路。
“啊——！”
他猛地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低吼，将手中的灵石狠狠砸在地上！灵石咕噜噜滚到墙角，黯淡无光。
他双手抱头，身体蜷缩起来，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给他希望，又让他清楚地知道这希望是假的！
将他捧高，又让他时刻感受着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这种反复的、极致的煎熬，比单纯的折磨，痛苦千万倍。
【虐心值+1000！警告！目标情绪极度不稳定，道心出现裂痕！】
系统的提示音尖锐地响起。
静室外，夜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耳语。
安归猛地抬起头，眼眶赤红，里面布满了血丝，再也没有半分清澈，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毁灭欲。
他死死盯着墙角那块被他丢弃的灵石，又缓缓看向自己的双手。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他会被逼疯的。
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哪怕，是飞蛾扑火。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推开门，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方向，赫然是通往主峰的山道。
他要去问个明白。
哪怕得到的答案是更残酷的真相，也比现在这样无休止的、令人发疯的煎熬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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