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照雪的动作骤然顿住,扬起的魔刃停在半空,猩红的瞳孔瞬间涣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下一秒,她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满是血污的战场上,白发凌乱地铺散开来,与身下猩红的曼珠沙华融为一体,像一朵泣血的花,脆弱又绝望。
“呃……”她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双手无意识地抓着地面,指尖沾满泥土与鲜血,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
就在这时,一道淡金色的光晕从苏照雪体内缓缓溢出,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道少女的虚影。
那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姑娘,身形纤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绯红宫装,裙摆上还沾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心口处隐约可见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是她当年自戕的痕迹。她没有苏照雪的白发与魔纹,容貌清丽,眉宇间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凡人之躯上,竟隐隐透着皇家的贵气,哪怕伤痕累累,也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端庄。
这才是真正的苏照雪——那个十四岁父母双亡,未及笄便被迫和亲,最终在驿站香消玉殒的大礼朝二公主。
“即便,你是我的宿体,也休想伤害姐姐在意之人。”
少女的声音清冽如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她的目光落在苏照雪涣散的脸上,又转向一旁重伤的沈相臣,最后定格在苏落晚身上,眼底瞬间涌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苏落晚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手中的昆仑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踉跄着上前,异瞳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悲痛,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是她,真的是她!
是那个扎着羊角辫,跟在她身后喊“姐姐”的小照雪;是那个父母离世后,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说“姐姐我只有你了”的孤苦少女;是那个穿着和亲嫁衣,强装坚强对她说“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妹妹;是她十七岁在灵柩前登基,独自撑起整个王朝,日夜思念,却再也无法见到的亲人。
时隔两世,跨越生死,她的妹妹,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照雪……我的妹妹……”苏落晚声音颤抖,几乎不成调,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虚影,指尖却穿过了一片冰凉的光晕。“我好想你……姐姐对不起你,当年没能护好你……”
十五岁的苏照雪看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血污的地面上,瞬间化作细碎的光点。“姐姐,我不怪你。”她轻声说,“父母离世后,是姐姐撑起了这个家,护着我长大。是我自己……没能等到姐姐来接我。”
她的目光扫过沈相臣,眼底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那是属于少女的纯粹与感激。“沈大哥,谢谢你当年陪我看绘本,谢谢你为我熬药,谢谢你答应要给我准备及笄礼。”她顿了顿,声音愈发轻柔,“你护了我那么多年,这一世,换我护你一次。”
说完,她转头看向地上的苏照雪,眼神变得坚定:“你继承了我的执念与怨恨,却也继承了我对姐姐的牵挂。姐姐在意的人,便是我在意的人,你若再敢伤害他们,我便永远沉睡,让你再也无法感受到这份温暖。”
地上的苏照雪浑身一颤,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属于魔族公主的暴怒,有属于宿体的怨恨,更有属于十五岁少女的柔软与不舍。她抱着头,痛苦地嘶吼起来,两种意识在她体内激烈冲撞,魔气与那道淡金色的光晕交织缠绕,让她备受煎熬。
“不……我恨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不能杀……姐姐会难过……”
“他们害了我!害了魔族!”
“沈大哥是好人……姐姐不能没有他……”
两种声音在她体内交替响起,让她身形剧烈颤抖,嘴角溢出黑色的魔血。
十五岁的苏照雪看着她挣扎的模样,眼底满是悲悯。“宿体,仇恨只会让你迷失。”她轻声说,“姐姐已经承受了太多,父母离世,王朝重担,还有我的离去……这一世,让她好好活着,好不好?”
她的声音像一道暖流,缓缓涌入苏照雪的心底。那道淡金色的光晕渐渐扩大,包裹住地上的苏照雪,将她体内的戾气与怨气一点点抚平。
苏落晚站在一旁,泪水无声滑落,异瞳中满是心疼与欣慰。她知道,她的妹妹,从未真正离开。那些刻在骨血里的牵挂,跨越了生死与轮回,终究还是唤醒了被仇恨蒙蔽的宿体。
沈相臣忍着剧痛,望着那道十五岁的虚影,眼底满是疼惜与遗憾。他终于见到了长大后的她,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那个承诺过的及笄礼,终究还是没能兑现。
谢云宸与贺云骞站在一旁,早已红了眼眶。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了当年那个娇俏的少女,想起了那些温馨的过往,心头的悔恨与愧疚,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两道凌厉的气息,裹挟着滔天的怒火,直扑战场而来。
“雪儿!我的宝贝女儿!”
魔后凄厉的声音穿透云层,魔君与魔后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空,看着地上浑身是血、意识挣扎的苏照雪,以及她身前那道陌生的少女虚影,两人周身的魔气瞬间暴涨,几乎要将整个天空染成黑色。
“哪个妖孽敢伤害我的雪儿!”魔后怒喝一声,指尖凝聚出浓郁的魔气,直指十五岁的苏照雪虚影,“给本宫去死!”
十五岁的苏照雪脸色一白,她本就是魂魄凝聚的虚影,根本无法抵挡魔后的攻击。
“不要!”苏落晚猛地挡在虚影身前,周身清冽的龙气暴涨,与魔后的魔气对峙,“母后,她是照雪,是真正的照雪!”
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这一次,苏落晚知道,她必须守护好她的妹妹,无论是眼前的虚影,还是那个被仇恨蒙蔽的宿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