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脉络,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脚走的。
抵达荒川区的第五天,我将那间1LDK的公寓变成了一个「巢穴」,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东京都区部地图,上面已经用细长的红色圆珠笔标记了我方圆一公里内所有的便利店、自动售货机、可能的监视点和潜在的逃生路线这是我的巢穴,安全,但也是牢笼。
NIB的指令依旧只有「等待」二字,等待是毒药,会腐蚀警惕性,我不能再等下去。
右腿的旧伤在清晨总会发出一阵隐痛,像一枚埋在肌肉里的生锈铁钉,提醒着我曾经发生的一切,我穿上白色的卫衣,再套上一件新买的白色聚酯纤维外套,再将我的格洛克手枪放在外套内侧的口袋中,镜子里的我,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我混入早高峰的人流,像一滴水汇入浑浊的河流。西装革履的上班族眼神空洞,女学生们对着手机屏幕窃窃私语,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香水味和便利店里飘出的廉价咖啡因的味道。
我憎恶这种无序的拥挤,它让我想起旧金山桥洞外那些瘾君子聚集的街道,但这里的一切又被一种无形的秩序约束着,每个人都在轨道上运行,如同精密仪器里的齿轮。
在北千住的一片商店街背后,我找到了「目标」,一家门面狭小的二手书店。
我需要一些与这个国家产生更深刻联结的「道具」比如一本旧的文库本小说,让它出现在我的公寓里,显得更「合理」。
书店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旧纸张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就在我低头翻阅一本摆放在书店角落的《周刊新潮》时,店外传来一阵嘈杂。
透过积满灰尘的玻璃窗,我看到三个穿着花哨衬衫的年轻人,正围着一个摆摊卖手工饰物的老妇人。
为首的那个,年纪不大,正用脚踢着老妇人的手推车,零碎的饰品散落一地,老妇人蜷缩着,不敢出声,周围的路人匆匆走过,视而不见。
一种熟悉的厌恶感从胃里升起,这种场景,无论是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本质都一样,强的那一方凌驾于弱的那一方之上。
我本该无视,去避免不必要的接触。
但那个老妇人花白的头发,和她眼中那种逆来顺受的恐惧,像一根针,刺破了我刻意维持的冷漠。
我想是时候该有人去做这事了。
我放下书,走了出去。
「等一下。」我的声音不高,听上去有些沙哑。
三个人回过头,为首的上下打量着我,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欧洲人?快滚,别管这事。」
「不,算是半个。」我也回应道。
我没有废话,我腿很疼,但是并不耽误这件事情,随后我右手摆拳打在他的脸上,他立刻用手捂住脸,这一拳看上去很疼。
那人反应过来猛的向我右腹部打了一拳,这一拳让我很痛,痛的让我后退两步,随后我抬起左腿,踹在他的胸口上,又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他双手捂住脸,缓缓的跪倒在了地上,半倒在地捂着鼻子大叫着。
另外两人愣了一下,随即便冲上来,他们连续数拳打在我的头上,我感觉到很头晕,随后我赶紧反应过来,双手抓住其中一个人的右臂,顶膝打他的胸口,但下一刻另一个人又往我的脸上打了一拳。
我后退一步,双手抓住那人袭来的一拳,随即将他的手臂甩向一侧,紧接着挥拳打他的鼻梁,随后我抬起左腿踹中他的腹部,强大的冲击力使他踉跄着倒退数步。
另一人见状,扑过来环抱住我的腰,紧接着我举起右拳砸向他的后脑,连击数下,迫使他身体微微发软,我顺势扶住他的肩膀,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
那人立刻双手捂着脸倒地哀嚎,而另一个被我踹得后退的人则又走了过来。
他一脚踹中了我的胸口,随后摆拳打中了我的下颚,我立刻感觉到了头晕,随后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那人立刻坐在了我的腹部上,连着数拳打在了我的头上,我赶忙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感受到了窒息,力道逐渐减少,随后我将他推开,迅速站起身来。
他猛然一拳击中我的鼻梁,剧痛令我一阵头昏,我也用右拳连续砸向他的头部,然而,他反应很快,一脚便将我踹开,我的身体撞在路边马路的护栏上,路边随意放置的几块短木板,似乎是附近施工翻修用的工具。
来不及多想,我抓起木板,用尽全力朝他的侧头部狠狠挥去,闷响声中,他身子一晃,随即缓缓倒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将木板扔向一旁,随后地将散落的饰品一件件捡起,放回老妇人的推车里。她的手在颤抖,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惊恐,仿佛我比那些混混更可怕。
我点了点头,没有回应,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那一刻,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街对面的景象。
一个少女。
穿着朴素的高中生制服,背上背着一个挎包,沉默的站在街对面。
她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地上那三个混混,眼神平静无波,像在观察路边的石头,然后,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目光转向我。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是空洞的眼神。
我们对视了可能不到一秒,她随即转身,白色的身影汇入人流,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消失不见。
在那之后,没有一个人找上我,即便是我当街和别人打架,或许又是DA在插手。
Lycoris。
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电流划过我的脑海,DA的清洁工,我晚些时候在地图上默默标记下这个位置,以及时间。
回到公寓,已是傍晚。我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墙边的地图前,在北千住的位置,用红笔画下了一个小小的「L」
东京的足迹已经开始延伸,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回忆与现实的裂缝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