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城九月,凌晨六点零五分。
落地窗的纱帘没拉严,第一缕光像薄刃,切过暗色地板,停在少年裸露的脚踝。白澈在梦里皱了皱眉,把脸往枕头里埋,露出的后颈白得晃眼。门被极轻地叩了三下,节奏规律——咚、咚咚。
“少爷,该起了。”
声音不高,带着少年变声期后微微低沉的磁,像雪松混了冰泉。
白潇推门进来,肩线挺直,扣子系到最上一颗,袖口折得平整。他走到床边,俯身,一手探进膝弯,一手穿过肩背,把连人带被抱个满怀。白澈本能地蜷了蜷,睫毛抖两下,没醒。“再睡五分钟……”含糊的声音闷在白潇怀里,尾音拖得长,像撒娇。
“已经超过五分钟了。”白潇低声应,抱着人往衣帽间走。地毯厚,踩下去没有声响,他把人放到软凳上,单膝蹲下,拿袜子。白澈的脚背薄,趾骨分明,此刻不老实地往白潇膝盖踢了踢,被一把握住。“别闹。”白潇抬头,声音低而稳。
白澈半梦半醒,睁一条缝,眼尾带着水汽,小声嘟囔:“阿潇……困。”
“知道困还偷偷打游戏到两点?”白潇替他穿好袜子,又拿衬衣,扣子扣到第三颗时,白澈终于醒透,抬手就要扯,被白潇一巴掌拍在手背:“系好。”“勒脖子。”白澈撇嘴,眼尾垂成无辜的弧度,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那你给我系领带,我就乖。”
白潇没说话,拿起领带,指尖灵活,一推一收,领结端正。镜子里,十七岁的少年肩背挺拔,却还带着青涩;十八岁的少年站在他身后,像一株沉默的雪松,替他理好领口,动作克制而自然。下楼时,白夫人柳晴正给花瓶换玫瑰,瞧见楼梯上两人,笑得意味深长:“小澈,再不起,你爸又要说‘儿子被惯坏’了。”
白敬山坐在主位,翻财经报,闻言抬眼,目光掠过儿子,落在白潇身上,温和道:“阿潇,辛苦。”
白潇微颔首:“分内事。”长桌早餐中西合并。白澈把煎蛋推开,只要草莓酱吐司,刚咬两口,盘子被白潇调转:“蛋白吃掉。”
“……”白澈拿眼瞪他,接收到对方不为所动的视线后,泄愤般叉起蛋白,嚼得两颊鼓起。柳晴看得好笑,用手机遮脸,偷偷给老公发消息:
【柳晴】:嗑到了!
【白敬山】:+1,记得把蛋白镜头拍下来,以后婚礼上放。七点整,司机老郑把车停在台阶下。白澈抱着书包,哈欠连天,先钻进后排,十分熟练地往白潇腿上一趴,找好角度,闭眼。
白潇把外套盖到他肩,调整坐姿,让他枕得舒服,又拿指腹蹭掉他嘴角一点草莓酱。车厢安静,晨光透窗,掠过少年柔软的发旋。白潇垂眸,目光落在白澈后颈的淡色小痣上,喉结轻滚,最终只是伸手,替他把耳机塞进耳朵,播放的是昨晚没背完的英语听力。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时他6岁,少爷五岁,少爷高高在上的站在上面,他垂着眼眸站在下面紧张的攥着衣摆。
管家站在旁边笑呵呵的和白家老爷说话:“老爷,这个男孩和少爷年龄差不多无父无母刚好可以做少爷的陪读”
只见那个男孩走到下面看着他“喂,你叫什么名字”他垂着头摇了摇脑袋:我…没有名字…”
“连个名字都没有,算了,以后你就叫白潇吧,跟本少爷姓,听好了,本少爷叫白澈,以后你就是我的陪读了”
那一刻他眼里有了光,那位少爷以最温柔的方法拉了他一把使他本黯淡无光的生命里有了曙光,意识回笼他望着此刻躺在怀里还在睡觉的白澈,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又很快恢复平静。
七点二十五,尚礼校门口。
豪车缓缓停下,白澈睁眼,眼底还带着倦意,下车时却把外套往肩上一甩,步子懒散,瞬间切换成无法无天模式。白潇走在他右侧,半步距离,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白哥——早!”
白澈推着 28 寸的哑黑行李箱,拉杆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像给新学年上了膛。
404 宿舍门虚掩,他抬脚一踹——“哟,白哥你来了啊。”靠窗的桌子前,墨铖叶正趴着奋笔疾书,听见动静抬头,下巴微扬,语气熟得像是已经同寝了三年。
白澈把箱子往墙角一推,书包甩椅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对方摊开的暑假作业上:“写多少了?”
“还差三篇英语作文,脑子快冒烟了。”墨铖叶咧嘴,伸手,“借江湖救急。”
白澈从包里掏出那本被翻得有点卷边的作业本,随手一抛——本子滑过桌面,精准停在墨铖叶手边。“豁——”墨铖叶翻开扉页,入眼一片密密麻麻的工整字迹,愣了半秒,“你居然写了?稀奇啊。”
“你白哥有人脉。”白澈面不改色,拉开椅子坐下,掏出手机,峡谷排位界面亮起,“怎么可能亲自动手。”
他语调懒散,却没人瞧见耳机里其实没开游戏音效——暑假最后一天,某人把他按在书桌前,钢笔敲着桌面,一道题一道题盯完的画面,还热乎着呢。
墨铖叶感叹完,埋头狂抄,宿舍门又被敲响。“进!”墨铖叶嗓门最大。
门缝先探进一颗篮球,球主人紧随其后,少年笑得比八月阳光还晃眼:“各位新室友,你们好呀——”他身后,一个颀长身影慢半拍地踱进来,黑框眼镜,白衬衫袖口折得一丝不苟,怀里抱着厚厚一摞书。
“慕笙,8 班。”抱篮球的少年把球往桌下一塞,自来熟地招手,“这是我哥,慕淮,5 班的,以后上下铺,多关照!”
慕淮点头,声音低却清:“打扰。”慕笙长得乖,动作却虎,三两下把背包往床上一倒,衣服、护腕、耳机线瞬间乱成麻。他抖开床单,比划半天,没找到四角,烦躁地“啧”了一声,盘腿坐下,开机打游戏。
慕淮扫他一眼,没说话,走到床边,单手拎起床单一抖,“哗”一声,布料在空中展开,落下时整整齐齐铺在床垫上。
下一秒,慕笙的手机被抽走。“喂——”“作业,”慕淮推了推眼镜,声音淡淡的“你还没补完。”
慕笙哀嚎一声,扑过去抢手机,被哥哥一根手指抵着额头推开半步,只能认命地掏练习册。
白澈排在队列界面,抬眼瞧这出兄弟日常,勾了勾嘴角:这宿舍,看来不会无聊。
手机屏幕暗下的瞬间,倒映出少年微扬的眉梢。暑假作业那几十页密密麻麻的字迹,才不是“人脉”,是某人把他按在空调房里,钢笔敲桌,一句一句盯出来的。
白澈伸手,拇指在作业本边角轻轻摩挲了一下,很快收回,像把某个秘密重新压进心底。
墨铖叶把最后一行英语作文收尾,甩了甩手腕,长舒一口气:“终于——”
他一侧头,就瞧见慕笙床下那颗崭新的七号篮球,眼睛立马亮了。
“哎,去打篮球不?”他冲慕笙抬抬下巴,“刚补完作业,正好放松放松。”
慕笙原本蔫巴巴地趴在桌边,像被晒干的青菜,听见这话瞬间回血,眼睛“唰”地亮了:“走!我新球还没开刃呢!”
他一把捞起篮球,转身就要往门口冲。结果后领子被人精准揪住——慕淮两根手指拎着他,把他按回椅子。
“写完了?”慕淮声音不高,却自带降温效果。
慕笙僵住,嘴角抽了抽:“……还差一页数学。”
“那就坐好。”慕淮把练习册摊开放回他面前,顺手抽走他手里的篮球,往自己床下一滚,语气淡淡,“待会要交。”
慕笙哀嚎:“哥——真的不会啊,那些函数题我看着就头晕!”
他双手合十,语气可怜巴巴:“要不你帮我写?你字体跟我一样,老师发现不了。”
慕淮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黑眸平静:“想都别想。”
“那我抄白哥的!”慕笙把目光投向白澈,白澈正打着游戏,闻言抬眼,笑得懒散:“我数学空了三道大题,你确定要抄?”
慕笙:“……”
慕淮低头看他,语气不容商量:“写不完,手机没收,球也锁柜子里。”
慕笙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趴在桌上,拿笔戳草稿纸,小声嘀咕:“亲哥啊……下手真狠。”
墨铖叶在旁边看得直乐,顺手把椅子拖到慕笙旁边,拍了拍他肩:“得了,我陪你写,咱俩一起攻克函数,写完再去虐场子。”
慕淮扫了墨铖叶一眼,没反对,只淡淡补一句:“写完检查一遍,错一题加一张卷子。”
慕笙:“……”
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响起,午后的阳光斜斜落进404宿舍,照在少年们或认真或无奈的侧脸上——
篮球静静躺在床下,等着它的主人写完最后一道函数,再去球场挥洒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