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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清辉洒落河面,与跳跃的篝火交织出明暗交错的画卷。青蛙在草丛间呱呱鸣叫,更衬得夜色宁静。
“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世上有神人,脚踏云雾,身着白衣,饮露吸风,能御风千里而行,与日月同老。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萧瑟站起身,目光投向河边那道遗世独立的白影。
此时的无心正遥望着远方,河风猎猎,将他宽大的白色僧袍吹得向后飞扬,清冷的月华流淌在他身上,确实平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亓月笙正专心啃着手里没被烤糊的鸡腿,闻言抬头瞥了一眼,心里小声嘀咕:才不是他这样的呢,她师父那样踏月而来、乘风而去的,才是真正的仙人之姿!
“我也从未见过如此的轻功,真的就像御风而行一样,而且跑了那么久,也不见半分疲态,真是不可思议。”雷无桀也站了起来,走到萧瑟身边感慨道,无心带着三个人飞奔了至少有三个时辰,一直从傍晚跑至深夜。
“我们身为人质,却在这儿夸赞他。你说他听到后会作何感想。”
“三位小友。”无心的声音带着笑意突兀地响起,吓了雷无桀一跳。只见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近前,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不是我的人质,在下方才说了,想请几位,同我去一个地方。”
萧瑟双手揣在袖中,懒洋洋地反驳:“马车上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挑中我们几个,无非就是看重一个不会武功,一个身负重伤。”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旁边还在努力跟鸡腿奋斗的亓月笙,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一个好骗罢了。”
突然被点名的亓月笙:“……?” 她叼着鸡骨头,茫然地抬起头,大眼睛眨了眨。
“哦?身负重伤?”无心望了雷无桀一眼,笑道,“在下不才,愿为小友效劳。”
雷无桀愣道:“你要替我疗伤?”
无心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这一路还要靠几位多多相助,疗伤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这还是…算了吧……”雷无桀望着无心那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心里直打鼓。
然而,无心却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只见他身形如鬼魅般一晃,已瞬间移至雷无桀身后,一只手稳稳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雷无桀吓得浑身一抖。
无心声音平和地解释道:“小友被白发仙的真气所伤,若是一运功,两股真气在此相冲,势必会伤上加伤,在下这就帮你将那道真气逼出。”
随着雷无桀的叫喊,无心抓着雷无桀的肩,脚尖微微一点,往后掠去,几个起落竟已落到了河中央。
那河水明明在流淌,两人却如同站在平地一般,鞋袜未湿。
“世上……竟真有如此神奇的轻功……” 饶是见多识广的萧瑟,此刻也不由得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震撼。
亓月笙刚啃完鸡腿,正拿着帕子擦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赶紧站起身,紧张地望向河中央的两人,小嘴因惊讶而微微张开。
“我……我不会水啊!” 雷无桀看着脚下波光粼粼、深不见底的河面,吓得惊呼出声,只感觉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坠入冰冷的河水中。
无心手指运劲,在雷无桀的肩膀、后背几处大穴上飞快地点了几下。雷无桀顿时感觉到一股温暖醇和、却又沛然莫御的真气,从无心的掌心缓缓渡入自己体内。这股真气所过之处,原本因恐惧和内伤而焦躁不安的心绪,竟奇迹般地迅速平复了下来。他不由自主地默默闭上眼睛,耳边只剩下风声与水浪轻柔拍打的声响,心中一片澄明空灵,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和。
在岸边观看的亓月笙更是大吃一惊!因为她清楚地看到,此刻无心已经缓缓收回了抓在雷无桀肩膀上的手,负手而立。然而,雷无桀却浑然不觉,依旧紧闭着双眼,身形稳稳地站立在流动的河水之上,仿佛脚下不是波涛,而是坚实的大地!
“这是什么功夫?”萧瑟瞳孔微缩,“竟能让他人也随之凌波虚度?”
“这与我无关,是他自己。”无心轻声说道,“老和尚说世间有人心有玲珑,可与自然相和,倒真没有骗我。”
“心有玲珑?”亓月笙歪着头,不太明白。
萧瑟瞥了一眼闭目站在水上的雷无桀,毒舌地给出注解:“傻得自然。”
亓月笙:“啊?” 更困惑了。
无心猛地一挥长袖,只见二人附近的河水慢慢地继续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雷无桀双眼依然紧闭,无心手指轻轻地在雷无桀额间一触,念道:“破!”
只见一道紫气顺着无心的手指应声而出,无心猛地往左边一挥,竟击起一道巨大的水柱,那水柱随即倾泻而下。
雷无桀缓缓睁开眼,然后看下了脚下的水面,急得大叫起来。
无心一把抓住雷无桀的肩膀,再度急速地踏着河浪飘回了岸边,他将雷无桀往萧瑟他们身边一推,得意地一挥长袍:“功成,还你了。”
“感觉怎么样?”萧瑟问他。
雷无桀摸了摸身上,竟有些兴奋:“酥酥的,麻麻的,还有点舒服!”
萧瑟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雷门好歹也是江湖大世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小夯货?”
雷无桀立刻认真地纠正他:“那个字念夯货!去声!bèn货!不是hang!”
“我愿意喊hang货,夯货。”萧瑟不搭理他,转身慢悠悠地走回火堆边坐下。
雷无桀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在他身边强调:“那个字真的念bèn!夯货!”
“我就念hang,夯货。”萧瑟眼皮都不抬。
“夯货!”
“夯货。”
“你……你怎么那么固执呢!”雷无桀气得跳脚。
一旁的无心看着这两人幼稚的争吵,摇了摇头,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道:“善哉善哉……”
“哎呀,好啦好啦!”亓月笙被他们吵得头大,连忙站出来打圆场,挥舞着小手,“都可以都可以!你们两个读的都是对的!行了吧?快别吵啦!” 她只觉得这两个人加起来可能都没有三岁,比寒水寺后山那窝刚出生的小兔子还幼稚。
亓月笙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奔波、惊吓、打斗……累了一整天,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没理会那两个还在进行“学术辩论”的家伙,自顾自地走到附近相隔不远的两棵大树旁。她伸出小手,分别在粗糙的树干上拍了拍,又仰头看了看树冠和间距,然后点了点头,似乎对这天然形成的“床架”很是满意。
接着,她手腕轻轻一抖,只听一声极清脆、极空灵的“叮铃”声响起,仿佛山间清泉滴落玉石。一道柔软洁白、末端系着一颗小巧银铃的白绫,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她袖中滑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缠绕上了两棵树的树干,绷成了一条稳固而柔软的“吊床”。
她伸手拉了拉白绫,试了试承重,随即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姿轻盈地一个翻身,便稳稳地躺在了那悬空的白绫之上。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感。她将身上那件厚厚的白狐裘往上拉了拉,盖在身上,如同裹了一条温暖的云被。
几乎是在躺下的瞬间,她的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夜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引得白绫末端的银铃偶尔发出细微清响,与她平稳的呼吸声交织,衬得她睡颜愈发恬静美好,仿佛月下悄然绽放的优昙花。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得刚才还在争论的雷无桀瞬间忘了词,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指着那悬空而眠的少女,结结巴巴地对萧瑟说:“萧……萧瑟……你看……白……白妹子她……她睡在绳子上?!”
萧瑟也早已停止了争吵,他的目光落在亓月笙身上,尤其是她袖中滑出的白绫和那颗熟悉的银铃上时,眼神变得愈发深邃难明,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仿佛透过这一幕,看到了许多被时光尘封的往事。他没有回答雷无桀的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张在月光下安然入睡的容颜,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夜色温柔,篝火噼啪,蛙声依旧,争吵暂停,只剩下少女清浅的呼吸和偶尔的铃铛轻响,为这惊险过后疲惫的夜晚,添上了一抹奇异的宁静与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