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楼街，汴京内城最繁华的所在之一。平日里便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今日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消息早已传开，三教九流，富商豪绅，甚至一些看似低调、实则气度不凡的人物，都混杂在人群中，引颈张望。
街心临时清出了一小块空地，赵槯就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细布长衫，但脸色微微发白，手心沁出冷汗。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其中几道尤其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他的皮肤。人群外围，一些穿着寻常布衣、但身形健壮、眼神警惕的汉子，看似随意地站着，却隐隐将这片区域与其他地方隔开。
皇城司的人，果然来了。而且，看这阵势，来的恐怕不是小角色。
直播间早已开启，弹幕滚动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
“卧槽！这阵仗！主播你玩脱了吧！”
“人群里好多便衣！感觉像是特种部队！”
“镜头往左转！那个穿深色衣服的老头，气场好强！”
“主播快跑！现在跑还来得及！”
【观众‘在线等挺急的’打赏了‘护身符’x10！】
【观众‘史官速记’打赏了‘墨锭’x5！】
赵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事到如今，已无退路。
他清了清嗓子，运足中气，声音在有些诡异寂静的街道上传开：“诸位汴京父老！承蒙厚爱，今日赵某在此，展示家传秘宝——‘九霄巡天仪’！”
他没有先拿出无人机，而是捧出了那个太阳能收音机。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先是展示了一下顶部的太阳能板，然后开始慢悠悠地摇动侧面的手柄。随着他手臂的摆动，收音机顶部的LED小灯，突兀地亮起了稳定的白光！
“光！无火自明！”
“仙家宝光！”
人群一阵骚动，惊呼声四起。这违背常识的景象，比之前的玻璃镜和留影更直接地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赵槯停下摇动，将收音机放在临时搬来的小木桌上，LED灯依旧亮着（依靠刚才摇动储存的电量）。他调整了一下波段，事先他已经试验过，这个时间段，恰好能收到某个遥远短波电台模糊的戏曲唱腔。
他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滋滋的电流噪音后，一个婉转悠扬、却又无比陌生的女声，伴随着古怪的乐器声，从那个小小的方盒子里飘了出来！
“ ~~~” （模糊的戏曲唱段）
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发出“人声”和“乐声”的盒子。没有人在里面唱，没有乐师演奏，声音就那么凭空出现了！这超出了他们理解的极限！
“妖……妖怪啊！”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人群顿时大乱，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不少人吓得连连后退，甚至有人想跪拜下去。
“肃静！”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喝声响起，来自人群外围那个穿着深色常服、面容清癯的老者。他身边几个精悍的随从立刻上前，稳住了骚动的人群。
老者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锁定赵槯和他手中的收音机，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炙热。
赵槯知道，正主来了。他心一横，知道必须上终极手段了。
他关闭了收音机，那“妖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环视一圈惊魂未定的人群，以及那些明显是官家的人，朗声道：“此乃‘天听宝盒’，可接收九天玄音，不足为奇。真正的‘九霄巡天仪’，可令人魂游天外，俯瞰汴京！”
说着，他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打开了放在脚边的木箱，取出了那架白色的无人机。
流线型的机身，冰冷的材质，复杂的旋翼结构……这东西的造型，比收音机更加怪异，充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工业美感。
就连那深色常服的老者，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赵槯按照记忆中的操作，将无人机放在空地中央，然后拿起了配套的控制器。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键。
“嗡——！”
一阵低沉而有力的马达声响起，无人机的指示灯亮起，四个螺旋桨开始急速旋转，带起强烈的气流，吹起地面的尘土。
“动了！它动了！”
“铁鸟！是铁鸟！”
“妖物！这定是妖物！”
在更大的惊呼和骚动中，赵槯操纵摇杆，无人机轻盈地脱离了地面，稳稳地升空！
一米，两米，五米，十米……
白色的机身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越飞越高，在潘楼街的上空悬停，像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幽灵，冷漠地俯瞰着下方如同蝼蚁般渺小、陷入巨大震惊和恐慌的人群。
整个潘楼街，乃至附近几条街的人，都看到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呼声、哭喊声、跪拜声响成一片。
那深色常服的老者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仰头望着空中那只“铁鸟”，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撼，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身边的随从们也个个面色苍白，如临大敌，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兵器上。
赵槯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飞下去，恐怕真要引发大规模恐慌甚至踩踏了。他操纵无人机缓缓降落，最终平稳地落回原地，关闭了电源。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啜泣。
赵槯收起无人机，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他看向那位深色常服的老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此宝……可还入得尊驾之眼？”
那老者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走上前，目光先是在赵槯脸上停留片刻，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刺穿，然后又落在他手中的无人机和桌上的收音机上。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便是赵槯？”
“正是小人。”
“这些物件……从何而来？”老者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力。
赵槯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说出：“回禀贵人，此乃……天授。”
他指了指天空：“月前小人落水，濒死之际，得遇异人于梦中，授此诸般奇巧，言乃上古墨家失传之秘，掺以海外精义，命小人借此济世……或，献于有德之人。”
他把“天授”、“异人”、“墨家秘传”、“海外精义”、“有德之人”这几个模糊而敏感的词揉在一起，给自己披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外衣。既解释了来源，又暗示了自己可能有的“使命”和价值。
老者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急速权衡。天授？异人？墨家？海外？这些说法荒诞不经，但眼前这能飞天、能传音的“奇巧”之物，却又实实在在，无法用常理解释。
他盯着赵槯，仿佛要看出他话语中的真伪。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的皇城司探员们手按刀柄，只等一声令下。
直播间里，弹幕也几乎停滞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终于，那老者缓缓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既是天授奇巧，便非寻常商贾之物。此地非讲话之所，你，随老夫走一趟吧。”
他话音刚落，几名皇城司的精锐便上前，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抗拒地“请”起了赵槯，连同他的无人机、收音机以及其他几件“奇货”，一同带走。
赵槯没有反抗，他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只是在被带走前，对着镜头（无人机的方向？或者说系统的记录？）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老铁们，等我消息……”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送着赵槯被皇城司的人带走，议论声如同沸水般炸开。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卖奇货的赵小郎，恐怕要一步登天，或者……万劫不复了。
而那位深色常服的老者，在转身离开前，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方才无人机悬停的天空，眼神复杂难明。
这汴京的天，怕是真要因为这个“天授奇巧”的浮浪人，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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