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槯不知道自己在那间过于华丽的房间里僵立了多久。
“那边的观众，可还满意？”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得他神魂俱颤，天旋地转。不是巧合，绝不是！官家赵煦，不仅知道“无人机”，他还知道“观众”！他知道这背后有一双，不，是成千上万双眼睛在看着！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四肢冰凉。自己最大的秘密、最深的依仗，难道从一开始就暴露在这位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皇帝眼中？那他之前所有的表演，所有的故弄玄虚，在对方看来，是不是如同跳梁小丑？
直播间在他脑海里早已炸开了锅，弹幕的滚动速度几乎看不清字迹，各种猜测、惊呼、玩梗和打赏特效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信息洪流。
“实锤！官家是高等文明观察员！”
“主播！你被看光了！从里到外！”
“官家：爱卿，你的金手指，朕早已知晓。”
“快！问问官家能不能开通皇家专属礼物通道！”
“这波啊，这波是降维打击！”
【观众‘第四面墙碎了’打赏了‘次元裂缝’x1！】
【观众‘求官家视角’打赏了‘龙椅’x10！】
赵槯猛地关上直播界面，那喧嚣的混乱戛然而止，房间里陷入死寂。他需要冷静，必须冷静。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走到桌边，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口灌下。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压制了一些内心的惊涛骇浪。
官家知道直播的存在。这是目前唯一确定的事实。
但他知道到什么程度？他知道系统吗？他知道积分和商城吗？他知道观众来自另一个时空吗？他那句问话，是试探，是警告，还是……某种意味不明的调侃？
如果官家早就知道，为何不一开始就将他拿下？反而纵容他在汴京城里“表演”了这么多天？甚至在他拿出无人机这种大杀器后，也只是软禁，还给了个“待诏”的官身？
一个个疑问如同乱麻，缠绕在心头。
“听候旨意……”赵槯咀嚼着这四个字。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是清蒸还是红烧，全看那位官家的心情。而这位官家，显然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可怕得多。
接下来的几天，赵槯是在一种极度焦虑和等待中度过的。他被限制在这座宅院里，活动范围仅限于前院和后院，有专人“伺候”，美其名曰保护。他尝试过再次开启直播，但只是短暂地看了一下观众们的讨论，便又迅速关闭。他不敢确定，自己的每一个举动，是否都在官家的“注视”之下。
他领到了那套绿色的官服和牙牌，象征性地去翰林院报了个到。翰林院那些真正的学士、待诏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一个来历不明、靠着“奇技淫巧”上位的幸进之徒，自然不被这些清流所容。赵槯也乐得清静，每天点个卯就回来，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小院里踱步，思考着对策，或者说，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期间，那位皇城司的勾当官来过一次，名义上是查看他的生活起居，实则更像是观察他的状态。赵槯小心翼翼地应付着，不敢多言。
直到他被“软禁”的第七天傍晚，一个面生的小内侍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住处，没有惊动外面的守卫。
“赵待诏，”小内侍声音很低，递过一张折叠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纸条，“有人让奴婢将这个交给您。”
赵槯心中一动，接过纸条，那小内侍便迅速低头离开了。
他回到屋内，关好门，心跳有些加速。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一种略显生硬、但确实是现代简体中文写的：
“今夜子时，御苑东北角，叠翠亭。独自一人。‘奇变偶不变’。”
！！！
赵槯的手猛地一抖，纸条差点脱手。
奇变偶不变？！
这是……穿越者之间流传极广的对暗号的下半句！上半句是“宫廷玉液酒”！
官家！果然是官家！他不仅知道直播，他很可能……也是一个穿越者？！或者，至少接触过穿越者！
巨大的震惊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恐惧同时涌上心头。激动的是，他可能找到了“同类”，在这陌生的时空不再是绝对的孤独。恐惧的是，这位“同类”是皇帝，是掌握着生杀大权、心思难测的至高存在。这次会面，是福是祸？
子时，深夜。御苑，皇宫内苑。独自一人。
每一个词都透着危险和不确定。
去，还是不去？
赵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内心激烈挣扎。最终，好奇心、对真相的渴望，以及一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破罐破摔心态，占据了上风。
他必须去。
夜色深沉，皇城寂静。赵槯凭借着“待诏”的牙牌和那张纸条作为信物，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几道宫门的盘查，按照纸条上的指示，来到了御苑东北角。
这里比想象中还要僻静，月光被茂密的树木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一座小巧的亭子隐在竹林深处，匾额上写着“叠翠亭”三字。
亭子里，一个穿着深色便服的身影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仰望着被亭檐切割开的一小片夜空。不是皇帝赵煦又是谁？
赵槯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亭中，在距离那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躬身行礼，声音干涩：“小人赵槯，参见官家。”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他没有穿龙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却多了几分神秘和……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赵煦看着紧张得几乎要同手同脚的赵槯，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容，他没有用皇帝的称谓，而是用一种平和的，带着些许调侃的语气，开口说出了那句让赵槯魂牵梦绕却又胆战心惊的暗号上半句：
“宫廷玉液酒？”
赵槯浑身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下半句：
“……一百八一杯？”
暗号对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煦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赵槯，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某些久远的、或者同样荒诞的事物。
“果然……”他低语了一句，然后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了他整张脸，他的眼神锐利而直接，不再有任何掩饰。
“好了，别紧张了，‘同行’。”赵煦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放松，“现在，我们可以抛开那些君臣虚礼，好好聊一聊了……关于你那个‘万界直播系统’，关于我这边的一些情况，以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漆黑的四周，仿佛在确认无人监听，然后压低了声音，问出了一个更加核心的问题：
“……你，或者说你们那个‘直播间’，到底想从这个时代，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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