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镇的晨光被一层淡淡的硝烟笼罩，昨日的厮杀声仿佛还在山谷间回荡。沈清晏天未亮便起身，将整理好的舆图妥帖收好，刚推开房门，就见祠堂庭院里已有不少身影在忙碌——百姓们正合力搬运石块加固镇口石桥，工匠老周蹲在墙角打磨破损的兵器，李大娘带着几名妇女晾晒洗净的绷带，空气中混杂着草木灰与草药的气息，虽带着战后的疲惫，却透着一股坚韧的生机。
“清晏姑娘，你来得正好。”秦峰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方才派去联络邻县义士的阿武回来了，还带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清晏心中一动，随秦峰赶往祠堂前厅。刚进门，就见苏瑾和陆景渊正围着一名身着青色短打、背负行囊的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面容黝黑，双手布满厚茧，腰间佩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眼神却十分锐利。见沈清晏进来，男子主动拱手行礼：“在下陈默，乃湖州义士首领，久闻苏公子、秦公子抗元义举，特来投奔。”
“陈兄远道而来，辛苦了。”苏瑾回礼道，“只是路途艰险，你怎会如此迅速抵达？”
陈默从行囊中取出一封封蜡的信函，递到苏瑾手中：“实不相瞒，我等早已收到秦公子的联络信，本就准备启程。恰巧遇上临安派来的密使，得知巴图兵败后已向元军万户帖木儿求援，不出十日，便会有五千大军围剿青溪镇，是以日夜兼程赶来报信。”
“五千大军？”陆景渊眉头紧锁，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们如今伤亡过半，兵力不足百人，仅凭青溪镇的地形，怕是难以抵挡。”
沈清晏忽然想起父亲的舆图，连忙说道：“苏公子，我父亲的舆图上标注过，青溪镇西南三十里有座石门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寨中存有前朝遗留的粮草和兵器，或许我们可以转移到那里固守。”
“石门寨？”陈默眼中一亮，“我曾听闻这座寨子，只是多年废弃，不知是否还能住人？”
“舆图上标注寨墙坚固，且有水源，只要稍加修缮便可驻守。”沈清晏说着，将舆图铺展在桌上。众人围拢过来，只见泛黄的宣纸上，山川河流、道路关隘标注得一清二楚，石门寨的位置被圈了一个红圈，旁边还有一行细小的批注。
苏瑾凝视着批注，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这批注并非寻常标注，倒像是某种暗语。”他指着“石破天惊”四字，“我曾听清晏提及，她父亲曾任秘阁编修，或许这暗语中藏着关键信息。”
沈清晏仔细端详着批注，脑海中忽然闪过父亲生前的教诲：“父亲说过，秘阁文书常用拆字法传递密信。‘石’为‘岩’之基，‘破’可拆为‘石皮’，‘天’为‘昊’之首，‘惊’含‘马’字旁……莫非是指石门寨的岩皮山藏有马匹？”
陈默一拍大腿：“若真有马匹，我们转移时便可加快速度，还能组建轻骑队袭扰元军！我这就带阿武、小五去探查，顺便修缮寨墙。”
“此事不宜拖延。”苏瑾当即分派任务，“秦兄，你带领百姓收拾粮草物资，让阿春、阿夏护送重伤的义士先行转移；景渊，你伤势未愈，负责清点兵器，将完好的弓箭、长枪优先带走，损坏的交由老周修补；清晏，你随我留下，处理善后事宜，同时解读舆图上的其他暗语，或许还有更多粮草或兵器的线索。”
众人各司其职，青溪镇顿时忙碌起来。沈清晏跟着苏瑾在祠堂整理文书，偶然翻到父亲留下的一本手记，其中一页写道：“石门寨左有枯井，右有老松，井松之间，藏有火油。”她连忙告知苏瑾，两人赶往镇外一处隐蔽的枯井，果然在老松树下挖出了十几坛密封的火油。
“有了火油，便可在寨门设伏，元军若强攻，定让他们付出代价。”苏瑾看着坛中黝黑的液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沈清晏却忽然想起昨日战场的惨状，轻声道：“但愿这火油能护得大家周全，不要再有太多伤亡。”
苏瑾转头看向她，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草屑：“乱世之中，伤亡在所难免，但只要我们守住初心，团结一心，就总有迎来太平的一天。”他的指尖带着淡淡的硝烟味，却让沈清晏心中安定下来。
傍晚时分，陈默派人传回消息，石门寨完好无损，岩皮山果然藏有二十多匹战马，皆是沈清晏父亲生前暗中饲养的良种。众人精神大振，连夜开始转移。沈清晏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跟在苏瑾身侧，看着月光下绵延的队伍，心中既有对青溪镇的不舍，更有对未来的坚定。
队伍行至半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斥候小六回报，元军先锋骑兵已抵达青溪镇，正在纵火焚烧房屋。陆景渊咬牙切齿：“这些狗贼，竟如此丧心病狂！”
苏瑾勒住战马，目光沉凝：“清晏，你带百姓继续前往石门寨，我与景渊、陈默率轻骑队断后。”
“我与你一同留下！”沈清晏握紧缰绳，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如今我也是抗元义士，不能只躲在后方。”
苏瑾望着她坚定的眼神，终究没有拒绝：“好，你跟在我身边，切勿逞强。”
三人率领二十名轻骑折返，在一处狭窄的山谷设伏。待元军骑兵进入谷中，沈清晏按照计划点燃火油，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元军骑兵猝不及防，纷纷坠马，苏瑾三人趁机率军冲杀，剑光与火光交织，喊杀声震彻山谷。
沈清晏手持短刀，紧紧跟在苏瑾身后，虽不及他剑法凌厉，却也沉稳冷静，接连砍倒两名冲过来的元军士兵。激战中，一名元军骑兵绕过侧翼，举刀朝着苏瑾后背劈来，沈清晏毫不犹豫地策马冲上前，用盾牌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清晏！”苏瑾惊怒交加，回身一剑斩杀那名骑兵，连忙查看她的情况，“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清晏的手臂被震得发麻，却依旧挺直脊背，“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小六在一旁急喊：“公子！姑娘！元军后续人马快到了，我们得撤了！”
众人策马追赶大部队，抵达石门寨时，天已破晓。秦峰早已带领百姓做好防御准备，寨门紧闭，滚石、擂木整齐地堆放在寨墙上，弓箭手们严阵以待。
稍作休整，苏瑾刚召集众人商议对策，就见小五慌慌张张跑进来：“苏公子！不好了！寨外发现元军斥候，怕是主力已经逼近了！”
话音未落，寨外就传来震天的呐喊声。帖木儿骑着高大的战马，在寨外高声喊话：“寨内的逆贼听着，速速投降，本万户可饶你们不死！若负隅顽抗，定将你们挫骨扬灰！”
秦峰怒喝一声，弯弓搭箭，一箭射向帖木儿，却被他身边的亲兵用盾牌挡住。“狗贼休狂！有本事便来攻城，我们定让你有来无回！”
帖木儿脸色一沉，挥手示意进攻。元军士兵推着云梯，扛着撞木，朝着寨门发起猛烈的进攻。老周点燃火油坛，狠狠砸向云梯，顿时火光冲天，元军士兵惨叫着坠落；阿武、小五手持长枪，奋力将爬上寨墙的元军捅下去；李大娘带着妇女们不断递上弓箭、石块，呐喊着为义士们鼓劲。
战斗持续到正午，寨墙上的义士已疲惫不堪。阿春大腿中箭，却咬着牙继续搬擂木：“秦公子，我还能撑！”话音刚落，就被一支流箭射中肩膀，直直倒了下去。沈清晏连忙冲过去为她包扎，刚缠好绷带，就见寨门被撞木撞得摇摇欲坠。
“不好！寨门要破了！”陆景渊嘶吼着冲过去，挥动鬼头刀砍向攀爬的元军，伤口崩裂，鲜血浸透了衣衫也浑然不觉。
苏瑾手持长剑，死死守住寨门内侧：“弟兄们！再撑片刻！只要守住今日，援军就快到了！”他一剑刺穿一名元军的胸膛，却被另一名元军的弯刀划伤手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
沈清晏见状，拿起一旁的火油壶，点燃引线后朝着撞木扔去。“轰”的一声巨响，撞木被点燃，元军士兵纷纷后退。她转头看向苏瑾，眼中满是坚毅：“苏公子，我来帮你！”
就在这时，陈默突然喊道：“快看！西北方向有烟尘！像是援军！”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尘烟滚滚，一面绣着“天目”二字的大旗在风中飘扬。天目山义士终于赶到了！
帖木儿见状，脸色骤变：“撤！快撤！”
元军士兵军心大乱，纷纷转身逃窜。义士们见状，士气大振，呐喊着追了出去。沈清晏扶住浑身是伤的苏瑾，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我们赢了……援军到了……”
苏瑾望着她沾满血污却依旧明亮的眼睛，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是啊，我们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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