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山援军的马蹄声踏碎了石门寨下的死寂,烟尘滚滚中,一面绣着“天目”二字的玄色大旗逆风招展,为首的首领赵烈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手持丈八蛇矛,身后三百余名精悍义士身着统一的青灰色劲装,腰间佩刀、背上挎弓,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溃散的元军之中。
“帖木儿老贼,留下命来!”赵烈声如洪钟,丈八蛇矛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径直朝着元军万户帖木儿刺去。帖木儿刚从兵败的慌乱中稳住心神,见状又惊又怒,连忙挥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兵刃相撞迸出火星,帖木儿被震得虎口发麻,胯下战马连连后退。
他身边的亲兵见状,连忙蜂拥而上护住主将,赵烈却毫不在意,蛇矛翻飞,如蛟龙出海,每一次舞动都能带起一片血花。一名元军亲兵躲闪不及,被蛇矛刺穿胸膛,惨叫着倒飞出去;另一名亲兵从侧面偷袭,赵烈侧身避开,反手一矛将其挑落马下。
帖木儿深知再斗下去必遭不测,咬牙喊道:“撤!快撤!”说着便在亲兵的掩护下,带着残部朝着山下狼狈逃窜。赵烈也不追赶,勒住战马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苏瑾面前,抱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苏公子,天目山赵烈,奉首领之命率部来援,路上遭遇元军小股游骑阻拦,来迟一步,让诸位受苦了!”
“赵兄不必多礼,援军及时赶到,已是天大的幸事。”苏瑾忍着手臂的伤痛回礼,目光扫过赵烈身后的义士,只见他们个个精神抖擞、眼神锐利,显然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连日激战,弟兄们都累坏了,快先率部进寨休整。秦兄,劳烦你安排一下,让天目山的弟兄们安顿下来,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再让李大娘备些热饭热菜。”
“好嘞!”秦峰爽快地应下,转身对着身后喊道,“阿武、小五,带赵首领的弟兄们去西跨院歇息,每个人都发两斤干粮、一壶水,重伤的弟兄直接送到清晏姑娘那里救治!”
“是!”阿武和小五齐声应道,带着天目山的义士们朝着寨内走去。老周也连忙领着几名工匠,扛着工具箱去修补破损的寨门和城墙,李大娘则带着阿春、阿夏等妇女,快步奔向伙房烧水煮饭,整个石门寨瞬间忙碌起来,却又井然有序。
沈清晏扶着苏瑾走进临时的疗伤室,将他按坐在木凳上,小心翼翼地解开他手臂上的绷带。伤口深可见骨,边缘还泛着红肿,显然是激战中被元军弯刀所伤,尚未愈合又再次撕裂。“这伤得好好处理,再不能剧烈动武了。”沈清晏取出烈酒消毒,看着苏瑾眉头微蹙却一声不吭的模样,指尖不由得微微发颤。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哪能静养。”苏瑾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语气温和却坚定,“等彻底击退了元军,我再好好歇着不迟。对了,秦兄他们伤亡如何?”
“战死了十五名弟兄,重伤二十三人,轻伤的不计其数。”沈清晏一边说着,一边用干净的布条为他包扎伤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阿春大腿中箭,现在还躺着不能动;小六为了掩护百姓转移,胳膊被砍了一刀,刚缝好针。”
苏瑾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都是我没能统筹好,让弟兄们受苦了。”
“苏公子不必自责。”沈清晏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能守住石门寨,已经是天大的胜利了。弟兄们都心甘情愿跟着你抗元,没人会抱怨。”
入夜后,石门寨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苏瑾、陆景渊、秦峰、陈默、赵烈围坐在一张宽大的八仙桌前,桌上铺展开沈清晏父亲留下的舆图,烛光映照在众人脸上,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
赵烈指着舆图上元军营地的位置,语气沉重地说道:“帖木儿虽败,但五千大军的主力并未受损,只是折损了一千余人。我派人打探过,他们现在退守在山下的黑虎岭,那里易守难攻,帖木儿定然会在那里重整旗鼓,不出三日,必会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黑虎岭……”秦峰皱了皱眉,“那地方我知道,两侧是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条小路,我们若是主动出击,怕是会中了他们的埋伏。”
“我们如今兵力虽增至四百余人,但元军仍占绝对优势,硬拼绝非上策。”陆景渊也开口说道,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说话时不由得吸了口气,“而且寨中粮草只够支撑十日,若是被元军长期围困,不用他们进攻,我们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议事厅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沈清晏站在苏瑾身边,看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忽然想起父亲手记中的内容,连忙说道:“我父亲的手记中提到过,石门寨往北十里有个落马坡,那里是黑虎岭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元军的粮草运输肯定要从那里经过。而且落马坡地势狭窄,两侧是茂密的树林,正好适合设伏劫粮。”
“劫粮?”赵烈眼中一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此计甚妙!民以食为天,军以粮为纲,只要断了元军的粮草,他们军心必乱,不出五日自会不战而退!”
“赵兄莫要太过乐观。”陆景渊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帖木儿老奸巨猾,吃了上次的亏,这次定会派重兵护送粮草。落马坡虽险,但元军若是派五百人以上的兵力护送,我们这点人手,怕是很难得手。”
“陆兄说得有道理。”苏瑾沉吟道,“但我们别无选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有一计,赵兄可带领两百义士,明日拂晓时分,朝着黑虎岭的元军营地发起佯攻,务必声势浩大,吸引他们的主力注意力;我与秦兄、陈默率一百五十人,连夜赶往落马坡设伏,争取一举劫下粮草;景渊伤势未愈,留在寨中坐镇,负责指挥防御,防止元军趁机攻城;清晏则留在寨中协调各方,若是我们午时未归,便派小六带着我的玉佩去附近的联络点求援。”
“苏公子,我也想跟着去落马坡!”沈清晏连忙说道,她不想再只待在后方,想要与苏瑾一同并肩作战。
“不行。”苏瑾果断拒绝,“寨中需要有人统筹协调,照料伤员、清点物资,这些都离不开你。而且劫粮行动凶险,你留在寨中,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沈清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对上苏瑾坚定的眼神,知道他心意已决,只能点了点头:“那你们一定要小心,万事以安全为重。”
“放心吧。”苏瑾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白玉佩,递给她,“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你拿着,若是寨中遭遇紧急情况,可凭此玉佩调动附近联络点的义士。”
众人商议完毕,便各自散去准备。赵烈回到西跨院,召集手下的骨干义士,交代了明日佯攻的事宜;秦峰则带着阿武、小五去清点兵器和火油,准备设伏所需的物资;陈默则去检查战马,确保夜间行军不会出问题。
沈清晏送苏瑾走出议事厅,月光如水,洒在寨墙上,映出两人长长的影子。“苏公子,此去落马坡,一定要多加小心。”沈清晏再次叮嘱道,语气中满是担忧。
“我会的。”苏瑾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在寨中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过劳累。等我们劫回粮草,回来给你庆功。”
沈清晏脸颊微微泛红,点了点头,看着苏瑾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返回疗伤室。她知道,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睡。
次日拂晓,天色微亮,黑虎岭的元军营地还笼罩在晨雾之中。忽然,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响起,赵烈率领两百义士,手持火把,朝着元军营地发起了猛烈的佯攻。“杀啊!攻破元军大营!为死去的弟兄报仇!”赵烈声如洪钟,丈八蛇矛挥舞,接连挑翻了元军的几座营帐。
元军士兵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冲出营帐,见义军攻势凶猛,连忙向帖木儿禀报。帖木儿闻言大怒,当即下令:“全军出击!给我杀了这些逆贼!”他哪里知道这是佯攻,只当义军是想要趁胜追击,连忙调集主力迎战。
双方在黑虎岭下展开激战,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赵烈率领义士们奋勇冲杀,却始终保持着分寸,既不让元军看出破绽,又不让自己这边遭受太大伤亡。他知道,自己多坚持一刻,苏瑾那边成功的几率就大一分。
与此同时,苏瑾、秦峰、陈默已经率领一百五十名精悍义士,趁着夜色掩护,悄悄抵达了落马坡。落马坡果然名不虚传,两侧是陡峭的山坡,中间只有一条仅容两匹马并行的小路,路面凹凸不平,长满了杂草,两侧的树林茂密,枝叶繁茂,正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陈兄,你带着阿武、小五和五十名弟兄,埋伏在左侧山坡,准备好滚石和火油,待元军粮队进入埋伏圈,听我号令,立刻推下滚石,点燃火油,阻断他们的退路。”苏瑾压低声音吩咐道。
“好!”陈默点了点头,带着人悄悄爬上左侧山坡,将早已准备好的滚石和火油坛摆放整齐,义士们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秦兄,你带着五十名弟兄,埋伏在右侧山坡,待元军粮队被围困,便从侧面冲杀下去,重点攻击护送粮草的元军将领。”苏瑾又对秦峰说道。
“没问题!”秦峰手持长枪,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带着人迅速占据了右侧山坡的有利位置。
苏瑾则带着剩下的五十名弟兄,埋伏在落马坡的出口处,手中长剑出鞘,目光紧紧盯着小路的尽头。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能成功劫回粮草,石门寨就能解除危机;若是失败,不仅会前功尽弃,还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小路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就在众人有些焦急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和元军士兵的交谈声。
“来了!”苏瑾低声说道,众人顿时精神一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只见一支三百余人的元军队伍护送着二十多辆粮车,缓缓驶入了落马坡。为首的将领正是上次兵败的巴图,他脸上带着未愈的伤痕,眼神凶狠如狼,腰间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显然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一路上十分警惕,不断派人查看两侧的山坡。
“将军,这里地势险要,会不会有埋伏?”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哼,一群乌合之众,就算有埋伏,也不是我们大元铁骑的对手!”巴图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加快速度,务必在午时之前将粮草送到大营!”
元军粮队缓缓进入了埋伏圈,粮车上装满了大米、面粉和肉干,还有几车兵器和箭矢。苏瑾看着时机成熟,猛地举起长剑,高声喊道:“动手!”
“放!”陈默一声令下,左侧山坡的义士们立刻推下滚石,点燃火油坛。滚石顺着山坡滚落,砸向元军粮队,不少元军士兵被砸倒在地,惨叫声此起彼伏;火油坛落在地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阻断了元军的退路。
“有埋伏!快防御!”巴图又惊又怒,连忙下令组织反击。元军士兵纷纷举起盾牌,想要抵挡滚石和箭矢,却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得惊慌失措。
“杀啊!”秦峰率领右侧山坡的义士们冲杀下去,手中长枪如同蛟龙出海,接连刺倒几名元军士兵。义士们奋勇杀敌,与元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苏瑾也率领手下的义士们从出口处杀了进去,长剑挥舞,剑光闪烁,元军士兵纷纷倒地。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巴图。“巴图,纳命来!”苏瑾大喝一声,朝着巴图冲去。
巴图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但很快便被怒火取代。“逆贼,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巴图挥舞着弯刀,迎着苏瑾冲了上来。
两人你来我往,剑光刀影交错,打得难解难分。巴图的弯刀势大力沉,每一刀都带着呼啸的风声,苏瑾则凭借灵活的身法和精湛的剑法周旋,不断寻找着巴图的破绽。激战数十回合,苏瑾渐渐占据上风,巴图的动作越来越迟缓,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看剑!”苏瑾看准一个破绽,长剑猛地刺向巴图的肩膀。巴图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长剑刺穿了他的肩膀,鲜血喷涌而出。巴图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拿下巴图!”秦峰高声喊道,几名义士连忙围了上来,想要将巴图生擒。
就在此时,意外突发!右侧山坡的树林中,突然射出一支冷箭,箭头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奔苏瑾的后心而去。这一箭又快又准,显然是出自高手之手。
“苏公子小心!”秦峰眼疾手快,看到冷箭射来,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苏瑾。
“噗嗤”一声,冷箭正中秦峰的胸膛,箭头穿透了他的铠甲,深深射入体内。
“秦兄!”苏瑾惊怒交加,连忙转身,只见一名元军奸细正从树林中探出头来,他手中还拿着一把弓箭。苏瑾眼中燃起熊熊怒火,长剑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射出,将那名奸细当场斩杀。
他连忙抱住秦峰,只见秦峰嘴角不断涌出鲜血,脸色苍白如纸。“秦兄,你怎么样?”苏瑾声音颤抖,心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若是自己再小心一些,秦峰就不会出事。
秦峰艰难地睁开眼睛,握住苏瑾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苏公子……护住……粮草……守住……石门寨……”他的目光扫过激战的战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秦兄!”苏瑾悲痛欲绝,抱着秦峰的尸体,放声大喊。他与秦峰相识多年,一同抗元,早已情同手足,如今秦峰为了救他而死,让他如何不痛心。
义士们看到秦峰牺牲,也都被激怒了,眼中充满了怒火,纷纷朝着元军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为秦公子报仇!”呐喊声震天动地,元军士兵在义士们的猛烈攻势下,节节败退。
巴图见状,想要趁机逃跑,却被陈默一把抓住。“狗贼,还想跑!”陈默一拳砸在巴图的脸上,将他打得晕头转向,然后让人将他捆了起来。
经过半个时辰的激战,元军粮队被彻底击溃,三百余名元军士兵非死即降,二十多辆粮车被成功缴获。义士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有二十余名弟兄牺牲,三十余人受伤。
苏瑾让人收敛了秦峰和牺牲弟兄的尸体,带着缴获的粮草和被俘的巴图,悲痛地返回石门寨。当队伍抵达寨门时,赵烈也已经率领佯攻的义士们回来了,他见苏瑾神色悲痛,又看到秦峰的尸体,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苏公子,秦兄他……”赵烈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苏瑾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泪水:“秦兄为了救我,被元军奸细的冷箭射中,牺牲了。”
得知秦峰牺牲的消息,寨中众人无不落泪。李大娘捂着嘴,泪水从指缝中涌出,她想起秦峰平日里对百姓们的照顾,想起他在青溪镇振臂高呼的模样,心中满是悲痛。阿春、阿夏等妇女也都哭红了眼睛,小六更是哭得撕心裂肺,他是秦峰一手带出来的,早已将秦峰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陆景渊得知消息后,一拳砸在墙上,墙体震动,落下不少尘土。“帖木儿!巴图!我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为秦兄报仇!”他的眼中满是血丝,伤口因为情绪激动而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衣衫。
沈清晏默默为秦峰整理遗容,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秦峰脸上的血污,将他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想起秦峰总是爽朗地笑着叫她“清晏姑娘”,想起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
当晚,众人在寨中为秦峰举行了简单而庄重的葬礼。秦峰的尸体被安放在祠堂中央,身上盖着一面大宋的旗帜,周围摆满了白色的野花。苏瑾、陆景渊、赵烈、陈默等人站在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