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站在门口，眼神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脸上。她没动，可屋里的空气突然变重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右臂的金线还在跳，碧蚕在皮下缓缓游走，但它不再乱冲。我能感觉到它的节奏，像是心跳，一下一下，稳住了。
周大度靠在墙边，左手已经黑到小臂，血混着汗往下滴。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等我做决定。
“他们要的是王蛊。”我说，“不是你。”
我没等他回应，直接盘腿坐下，闭上眼。外婆死前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不清，现在突然冒出来：“引蛊三式，先走手太阴，再归丹田。”
我咬牙，用意念把碧蚕往右臂内侧推。一开始它不听，猛地一挣，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我没松，继续压，一点一点，让它顺着经脉往下走。金线从皮肤表面沉下去，热度也降了。
睁开眼时，我出了一身冷汗，但手稳了。
周大度盯着我：“你能控了？”
“只能一会儿。”我说，“但它不会再伤你。”
他点头，伸手摸出最后一张符纸，边缘已经发脆，上面画了一半的雷纹断在中间。他想续，可手指抖得厉害，根本拿不住笔。
“我来。”我说。
他摇头：“血不够，画不了。”
我看向自己的手腕，一咬牙，划开一道口子。血滴上去，符纸吸得很快，可还是暗。这不是缺血的问题，是缺引子。
“用碧蚕。”我说，“我让它出一丝金光，当引信。”
周大度抬头：“你扛得住？”
“扛不住也得扛。”我说，“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
他没再废话，蘸血重新起笔。我深吸一口气，把碧蚕逼到掌心。它抗拒，经脉像被刀割，但我死死压住。掌心发热，一道细如发丝的金光慢慢渗出来，悬在空中。
我把它轻轻搭在符纸中央。
符纸猛地一震，金光顺着雷纹蔓延，整张符亮了起来。不是黄光，是金色中带紫，像雷火将爆未爆。
外面的老妇终于变了脸色。她抬起骨杖，嘴里开始念咒，地上黑烟翻滚，毒瘴迅速聚拢，撞向门窗。五芒阵的光开始晃动，墙壁发出裂响。
“成了就炸。”我说。
周大度把手按在符上，低声喝：“五雷镇煞，敕！”
轰——！
金雷从符中炸出，直冲屋顶。木板瞬间掀飞，毒瘴被撕开一道口子。雷火落下，正中两个黑袍人，他们连叫都没叫，当场烧成黑炭。
其他人后退，动作乱了。
老妇怒吼一声，举杖要冲进来。可雷火余波还在，地面噼啪作响，她不敢踏进来。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右臂还在疼，但能动。我走到周大度身边，把他扶住。他的身体很烫，左臂的黑气往上爬，已经到了肘弯。
“你还行吗？”我问。
“死不了。”他说，“但她不会走。”
我没吭声。她说得对，老妇站在外面，没退，也没再攻。她看着我，眼神阴冷。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她开口，“王蛊认主，需三日淬炼。你现在强行驾驭，不出半天，心脉自焚。”
我没理她，低头看周大度的伤口。黑气已经停在肘部，但皮肤开始发硬，像树皮。
“你中的是尸毒。”我说，“她用活人炼尸，你挡黑雾时沾上了。”
周大度冷笑：“我知道。”
“有解法吗？”
“有。但需要时间。”
我环顾屋子。屋顶塌了，墙角还有干柴，桌上那两张备用的雷火符还在。我把它们收进怀里，又撕下一块衣角，给周大度包扎。
“我们不能留。”我说。
“你走。”他说，“我拖住她。”
“我不走。”我说，“你是第一个帮我挡住邪教的人。你要死，也是我之后。”
他愣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像是想笑，但没力气。
外面的老妇突然转身，带着剩下的人退进了林子。黑烟散去，雨还在下，打在破屋顶上，声音很空。
我扶周大度走到墙角，让他靠好。他自己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洒在门框上。那是最后一道警戒符，能撑几个小时。
“你刚才……真的控住了？”他问。
“试出来的。”我说，“碧蚕不怕邪灵，但它怕失控。只要我不慌，它就不会反噬。”
他点头：“那你以后不能再让它离体。一旦飞出去，它就会贪食邪气，越吃越狂。”
“我知道。”
“接下来怎么办？”
我坐在他对面，闭眼，感受体内碧蚕的律动。它安静了些，像睡着了，但还在动。我能感觉到它的位置，它的温度，甚至它想往哪走。
“我不跑了。”我说，“他们要抓我，那就来。但谁再想害你，我就让碧蚕吞了他。”
周大度没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说：“你变了。”
“嗯。”
“以前你只想活命。”
“现在我想护人。”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那你得学会召回它。不是靠意念推，是靠心喊。蛊虫通灵，它听得见。”
我点头，开始试着在脑子里叫它。不是命令，是呼唤。像小时候外婆叫我吃饭那样。
一开始没反应。后来，右臂微微一热，碧蚕动了一下，往丹田方向缩了半寸。
有效。
我继续，一遍一遍，像在练呼吸。
周大度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了。他没再说话，但我知道他还醒着。他的右手一直按在符袋上，随时准备动手。
屋外的雨小了。远处传来几声鸟叫，应该是山鸡。天快亮了，但我们不能走。警戒符还在，外面可能有人埋伏。
我睁开眼，看向门口。地上那张烧焦的符纸还在，边缘卷曲，黑色灰烬里有一点金光没灭，像是碧蚕留下的痕迹。
我伸手，把那点灰烬捏起来，放在掌心。它没消失，反而微微发烫。
周大度睁开眼：“它认你了。”
“还不完全。”我说，“但它愿意听。”
“够了。”他说，“至少今晚，我们活下来了。”
我没接话。低头看右臂，金线已经褪成淡黄，像旧伤疤。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老妇说得对，我强行控蛊，伤了经脉。现在不疼，是因为麻木。
但我不能停。
我再次闭眼，继续呼唤碧蚕。一次，两次，三次……
它慢慢往回收，像潮水退去。
周大度靠在墙边，呼吸变深。他睡着了，但手还握着符袋。
我睁眼，看他一眼，又闭上。
屋外，第一缕 sunlight 照进窗缝，落在地上的灰烬上。金光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我的掌心突然一热，碧蚕在丹田深处轻轻动了半下。
我抓住这感觉，把它记在心里。
这时候，门外的草丛里，有一片叶子轻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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