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续）

戚百草把方廷皓的日记本揣在怀里，走到贤武道馆时，夕阳正把木质门框染成暖金色。道馆的门没锁，推开门的瞬间，灰尘在光柱里跳舞，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有汗水的咸味，有木质垫子的清香，还有他曾经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训练区的垫子早已蒙尘，角落却整齐叠着一套白色道服，袖口绣着小小的“草”字，是当年他亲手为她绣的。道服旁边放着个铁盒，打开时锈迹簌簌掉落，里面全是她遗失过的小东西：磨平了棱角的橡皮、写满招式批注的便签、甚至还有一颗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水果糖，糖纸已经泛黄发脆。

日记本里没写完的细节，在这里有了答案。她翻到某一页，他写“百草总忘带护腕，下次偷偷放一副在她柜子里”，而她打开自己当年的储物柜，里面果然躺着一副黑色护腕，边缘被磨得光滑，是他常用的牌子。还有那页“帮她改了旋风踢的发力点，画在草图上了”，柜子深处压着一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的线条被反复勾勒，旁边还有他潦草的字迹：“这里要收力，别伤了膝盖”。

婷宜推着轮椅进来时，看到她蹲在柜子前掉眼泪，轻声说：“我哥这些年，从来没真正放下过你。”她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他的电脑备份，你看看吧。”

U盘里存着几百个视频文件，全是拍她的。有她在松柏道馆晨练的样子，有她第一次参加比赛紧张到攥紧拳头的样子，有她在码头打工时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最让她泪崩的，是一段他对着镜头自言自语的视频：“今天看到她腿伤复发，一瘸一拐地走回出租屋，我真想冲上去把她抱回家。可我不能，婷宜还需要我，我要是垮了，谁来护着她？”视频里的他眼底通红，指尖掐着眉心，语气里全是无力的挣扎。

还有一段是他确诊后的深夜，坐在贤武道馆的垫子上，对着空荡荡的训练区说：“百草，我找遍了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你的腿伤能治好的，资料都存在你邮箱里了。以后没人跟你斗嘴，没人在你训练偷懒时骂你，你可千万别放弃啊。”他笑了笑，眼里却含着泪，“其实我一点都不恨你，当年说那些狠话，只是怕自己忍不住护着你，让婷宜寒心。可我没想到，这一推，就再也拉不回来了。”

戚百草按照视频里的地址，找到他藏在郊外的小屋。小屋很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齐，墙上贴满了她的比赛海报，书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唯一的合影——世青赛前的友谊赛，他赢了她，却在领奖台上偷偷凑到她耳边说“下次让你赢”，照片里的她脸红得像苹果，他笑得张扬又温柔。

书桌抽屉里，放着一份未寄出的信，信封上写着“致百草”，日期是他去世前一周。

“百草：

知道你拿到世界冠军的那天，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笑出了眼泪。他们说我撑不了多久了，可我想再多看看你，看看你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样子。

我加入风云道馆，是因为沉舟手里有能害你的禁药配方，我只能留在他身边，才能摸清他的底细，才能在他对你下手时，第一时间护住你。决赛那天，我知道尹秀会用禁招，所以早就做好了替你挡着的准备。能护你最后一次，我很满足。

你总说欠我和婷宜一句对不起，可我从来没怪过你。元武道本就是竞技，输赢生死都是常事，婷宜后来也想通了，她只是心疼我，不肯原谅你，是怕我再为你受伤。

我藏在你邮箱里的腿伤治疗方案，你一定要照着做，别再硬扛了。还有贤武道馆，我已经转到你名下了，那是我父亲的心血，也是我们一起训练过的地方，你要好好守着它。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不用隔着误会，不用小心翼翼，就陪着你训练，陪着你比赛，陪着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忘了我吧，好好生活，好好练元武道，替我看看这个世界的每一处美好。

永远爱你的廷皓”

信的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草莓发卡，和他最后还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戚百草把小屋收拾干净，每天都会来这里待一会儿。她按照他留下的方案治疗腿伤，重新打理贤武道馆，收了很多热爱元武道的孩子。她会给孩子们讲当年的故事，讲那个嘴硬心软的少年，讲他如何陪着她训练，如何替她挡下风雨。

每个周末，婷宜都会来道馆，看着孩子们训练，看着戚百草指导学员时认真的样子，总会想起哥哥当年的模样。“我哥要是看到现在的你，肯定很开心。”婷宜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释然，“他用一生护你周全，你要带着他的希望，一直走下去。”

戚百草点点头，望向窗外的夕阳。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温暖得像他曾经的怀抱。她知道，他从未离开，他的爱，藏在贤武道馆的每一个角落，藏在她的每一次训练里，藏在她赢得的每一块奖牌里。

隔岸的花，虽然没能亲手采摘，却在岁月里，开成了永不凋零的模样。而他的爱，跨越了生死，成了她余生里最温暖的光，指引着她，一直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