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

戚百草在元武道职业联赛的后台，看见方廷皓穿着风云道馆的黑色队服，站在尹秀身边。他的目光扫过她时，没有半分温度，仿佛他们之间那些打打闹闹的岁月，都成了被碾碎的泡影。

世青赛上那一脚，她踢碎了婷宜的元武道生涯，也踢断了他所有的温柔。他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时，眼底的猩红，是她午夜梦回最锋利的刀。后来她远走他乡治腿伤，隐姓埋名在码头打零工，却不知那艘让她擦了两个月的豪华游艇，主人正是方廷皓。他躲在监控室里看她笨拙地擦拭甲板，看她被海浪打湿衣角仍倔强地不肯停歇，指尖攥得发白，却始终没敢上前。

再重逢，他成了风云道馆的王牌，而她是松柏的希望。赛场上，他的侧踢凌厉如刀，每一招都往她旧伤的位置招呼，观众席的惊呼此起彼伏，他却面无表情，仿佛要将所有怨恨都倾泻在这方寸垫子上。百草咬着牙抵挡，腿伤复发的剧痛让她冷汗直流，却在他不慎失衡时，下意识收住了即将落在他肩头的下劈。

“怎么不踢了？”他站稳身形，语气带着嘲讽，“怕又踢废一个？”

她攥紧拳头，声音发颤：“廷皓前辈，我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

“那婷宜躺在病床上的五年，算什么？”他逼近一步，气息冰冷，“算你的无心之失？”

那晚暴雨倾盆，百草在道馆门口遇见醉酒的他。他靠在墙上，浑身湿透，看见她时，忽然笑了，笑得比雨水还凉：“戚百草，我以为若白走了，你身边就该是我了。可我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只有你的对不起。”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脸，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时，猛地收回手，“算了，我嫌脏。”

他转身踉跄离去，百草望着他的背影，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她不知道，他转身的瞬间，嘴角溢出的鲜血滴在积水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多年前训练留下的旧伤，早已侵蚀了他的脏腑。他加入风云，不过是想以最强者的身份，替她挡住沉舟的暗算，护她在元武道的路上走得更远。

决赛那天，婷宜坐着轮椅来现场。比赛进行到白热化时，沉舟突然示意尹秀动用禁招，方廷皓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挡在百草身前。那记带着暗劲的侧踢狠狠砸在他后背，他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却仍死死护住她：“走……”

百草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泪水汹涌而出：“廷皓前辈！”

“别哭，”他抬手擦去她的眼泪，指尖带着凉意，“我妈当年也是这样……被人暗算……我不能让你重蹈覆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草莓发卡，碎钻已经脱落两颗，却是当年她丢失的那一个，“找了好久……一直想还给你。”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赛场，方廷皓靠在她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百草……其实我从来没怪过你……”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只是……没机会了……”

发卡从他掌心滑落，掉在垫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他们戛然而止的过往。

后来百草赢了比赛，站上了世界冠军的领奖台。她穿着白色道服，胸前挂着金牌，却在看到台下婷宜手中那张泛黄的照片时，泪如雨下。照片里，少年穿着红色道服，笑容张扬，身边的女孩扎着马尾，戴着完整的草莓发卡，两人在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

婷宜递给她一个日记本，是方廷皓的。里面记满了关于她的点滴：“今天看到百草练劈叉摔倒了，偷偷放了瓶牛奶在她背包里”“她的旋风踢还需要改进，已经把技巧写在草图上了”“医生说我撑不过今年了，希望百草能一直向阳而生”。最后一页，是他病床上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隔岸观花，终不可得；护你周全，此生足矣。”

岸阳的风，吹过空荡荡的贤武道馆，吹过那艘再也没人擦拭的游艇，吹过领奖台上孤单的身影。戚百草终于明白，那个口口声声说永远不原谅她的人，用一生的隐忍与守护，给了她最沉重的爱。而这份爱，隔着误会，隔着生死，终究成了她一辈子的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