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遇侠影》
沈砚之的布鞋踩在破庙门槛上时,脚底的青苔滑得惊人。庙内弥漫着霉味与烟火气,供桌前的蒲团烂了个洞,露出里面的稻草,倒像是谁故意扯开的。阿狐的月白裙角扫过供桌,带起片灰,她忽然按住沈砚之的肩,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中亮得像星:“有人来过。”
供桌后的土墙有新凿的痕迹,边缘沾着点暗红——不是血,是朱砂。沈砚之指尖刚触到那痕迹,墙外忽然传来声轻叱,紧接着是兵器相撞的脆响。阿狐的九尾瞬间展开,将他护在身后,尾尖的白毛根根倒竖。
“是猎妖盟的人。”她的声音发紧,“还有……”
话音未落,庙门“哐当”被踹开。三个黑衣人扑了进来,为首的面罩下露出道刀疤,手里的鬼头刀泛着寒光。他们身后,却跟着个穿玄色劲装的女子,腰间悬着柄软剑,剑穗是用红绳系着的狼牙,看着竟比黑衣人更像煞神。
“妖女,交出九尾令!”刀疤脸的鬼头刀劈向阿狐,却被玄衣女子的软剑缠住。剑刃相擦,火星溅在女子的鬓边,她非但不怕,反而笑得眼尾飞红:“猎妖盟的杂碎,也配抢姑娘我的买卖?”
沈砚之这才看清,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眼凌厉如刀,偏生唇上涂了点胭脂,笑起来时又添了几分艳。她的软剑舞得如灵蛇,每招都往黑衣人破绽处钻,显然是江湖上有名的路数。
“是‘赤练剑’苏三娘。”阿狐的尾尖微微放松,“江湖上出了名的独行侠,专劫为富不仁的权贵,也杀伤天害理的妖邪。”她忽然凑近沈砚之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听说她最恨两种东西:一是猎妖盟的伪君子,二是……勾引男人的狐妖。”
沈砚之的心刚提起来,就见苏三娘的软剑突然转向,直指阿狐的面门:“这妖狐身上有焚魂香的气味,定是与周明远的死脱不了干系!”
阿狐没躲。她看着软剑逼近的锋芒,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的烽火台,赵将军的箭也是这样,带着风声,却在离她心口寸许处停了下来。原来所谓正邪,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苏姑娘且慢!”沈砚之的折扇猛地展开,挡在阿狐身前,“焚魂香是猎妖盟的人用的,周明远的信上写得清楚!”他将信纸抛向苏三娘,却被刀疤脸的鬼头刀劈成两半。
“小书生倒会护着妖女。”苏三娘的软剑旋出个漂亮的弧,逼退刀疤脸,眼波在沈砚之与阿狐之间转了圈,忽然笑了,“也罢,今日便卖你个面子,先解决了这些杂碎再说。”
她的软剑突然化作道红影,剑穗上的狼牙扫过刀疤脸的手腕,疼得他鬼叫一声。阿狐趁机甩出银簪,簪头的九尾狐尖刺精准地刺入另个黑衣人的穴道,动作快得像道白光。
沈砚之看得怔了。他原以为狐妖只会魅惑之术,却没料到阿狐的身手如此利落,尾尖扫过第三个黑衣人的膝弯时,竟带着股侠客般的飒爽。
三个黑衣人很快被制服,苏三娘用剑挑开他们的面罩,露出三张青灰色的脸——竟是临安府的衙役。“果然是官匪勾结。”她的软剑在黑衣人颈间划了道血痕,“说!九尾令在哪?”
刀疤脸的衙役刚要嘴硬,庙外忽然飘来缕异香。那香气比阿狐身上的桃花酒更烈,带着股勾魂的甜,像有无数只手在挠人的心。沈砚之的头忽然发晕,看见供桌后转出个穿水红纱衣的女子。
她的发髻松松挽着,几缕青丝垂在胸前,酥胸半露,腰间的红绸随呼吸起伏,像团跳动的火。最惹眼的是她的眼睛,眼尾的红痣比阿狐的更艳,笑起来时媚得能滴出水:“苏女侠何必跟这些废物较劲?”她的指尖划过刀疤脸的喉结,声音又娇又软,“想要九尾令,不如跟我走,我保管你……”
“妖女!”苏三娘的软剑直指红衣女子的心口,“原来是你这‘魅狐’在捣鬼!三年前害死我师兄的,就是你!”
红衣女子却不怕,反而往苏三娘身前凑了凑,红绸扫过她的剑刃:“姐姐这话可冤枉人了。你师兄是自愿跟我走的,他说江湖太苦,不如在我身边……”她忽然踮脚,温热的气息拂过苏三娘的耳畔,“享尽温柔。”
苏三娘的脸瞬间涨红,软剑险些脱手。阿狐的九尾突然展开,挡在两人中间:“媚珠,别用你的摄魂术!”
被称作媚珠的红衣女子笑得更妖了,尾尖(她竟也有九条尾巴,只是毛色偏红)卷过沈砚之的手腕,往自己身前带:“这位沈公子看着倒是斯文,要不要尝尝我的‘销魂酒’?喝了它,什么人妖殊途,什么江湖道义,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沈砚之猛地抽回手,袖中的半块狐纹玉佩烫得像团火。他看见媚珠尾尖的红毛沾着点暗红,与周明远尸身上的血迹颜色一样。
“周明远是你杀的。”他的声音发沉。
媚珠的眼波闪了闪,忽然拍手笑道:“是又如何?那老东西不识抬举,偏要坏我的好事。”她的尾尖卷过刀疤脸的颈间,轻轻一勒,那衙役便翻了白眼,“你们若识相,就交出阿狐妹妹的内丹,我便告诉你们九尾令的下落,如何?”
“你做梦!”阿狐的九尾织成道银网,将媚珠罩在中央。
媚珠却笑得更欢,红纱衣突然爆开,化作无数道红绫,缠住阿狐的九尾。“妹妹还是这么天真。”红绫上渗出黑气,竟开始腐蚀银网,“你以为苏三娘真会帮你?她师兄死在狐妖手里,早就想将所有狐妖挫骨扬灰了!”
苏三娘的软剑果然微微颤动,剑尖在阿狐与媚珠之间摇摆。沈砚之忽然想起周明远信上的话:“猎妖盟与狐族叛徒勾结,欲借九尾令打开人妖裂隙,需侠客之力破局。”
“苏姑娘,”他忽然开口,声音穿过红绫与银网的缝隙,“我知道你师兄的坟在哪。他坟前的柏树上,刻着‘非狐之过,乃人心之贪’,是他亲手刻的。”
苏三娘的动作猛地顿住。她师兄死时,她确实在坟前看到过那行字,只是当时被仇恨蒙蔽,只当是妖狐的狡辩。
“媚珠用摄魂术控制了你师兄,让他帮着偷狐族秘宝,事后又杀了他灭口。”沈砚之的折扇指向媚珠,“周明远的账本里记着,你师兄临终前,还在想办法毁掉秘宝地图。”
银网突然爆发出金光,将红绫震得寸寸断裂。阿狐的九尾趁机收紧,缠住媚珠的腰:“苏姑娘,现在信了吗?”
媚珠发出声凄厉的尖叫,红毛炸开,竟想自爆脱身。苏三娘的软剑及时刺出,剑尖点在她的眉心:“妖女,偿命来!”
金光闪过,媚珠的身影化作道红烟,往庙外窜去,只留下句怨毒的诅咒:“你们等着!裂隙一开,所有人都得陪葬!”
庙内恢复安静,只有衙役们的呻吟声。苏三娘收剑入鞘,看着阿狐的眼神复杂了许多:“今日之事,我记下了。若让我发现你害人,定不饶你。”她又看了沈砚之一眼,将块刻着剑纹的令牌抛给他,“这是江湖通令,若遇猎妖盟的人,凭此可寻‘清风寨’相助。”
沈砚之接住令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苏三娘已转身离去,玄色劲装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只留下句“后会有期”。
阿狐忽然笑了,眼尾的朱砂痣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看来,我们多了个盟友。”她的尾尖卷过供桌后的土墙,轻轻一推,竟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本泛黄的账本,封面上写着“九尾令秘录”。
沈砚之翻开账本,指尖在“人妖裂隙”四个字上顿住。他忽然想起媚珠的话,后背渗出层冷汗。阿狐的九尾轻轻缠上他的手腕,带着点暖意:“别怕,有我。”
庙外的暮色越来越浓,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敲了三下。沈砚之握紧那本账本,忽然觉得,这场关于秘宝的纷争,早已不是简单的人妖殊途,而是裹挟着太多人的执念与挣扎,像这破庙里的蛛网,缠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可他看着阿狐琥珀色的眼睛,又忽然觉得,只要两人并肩,再密的网,总能找到缝隙钻出去。就像苏三娘的剑,看似凌厉,却终究辨得清是非。
阿狐的尾尖扫过暗格,将账本收了起来。她往沈砚之身边凑了凑,月白裙角与他的青衫相触,带着股清冽的香:“走吧,去清风寨。我总觉得,那里藏着我们要找的答案。”
沈砚之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江湖通令。令牌上的剑纹在暮色里闪着光,像颗不肯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