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卷着热浪撞在练习室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张函瑞抱着膝盖缩在镜子角落，白色T恤的领口被汗水浸得发皱，手里攥着的乐谱边缘已经卷成了波浪。
声乐老师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你的音色是好，但气太浮，咬字软得像棉花，这样怎么撑得起主歌部分？”
镜子里的少年垂着眼，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鼻尖微微泛红。他偷偷吸了吸鼻子，把乐谱往怀里又塞了塞，像是这样就能把那些尖锐的批评也一并藏起来。
“还没走？”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点被阳光晒过的暖意。张函瑞猛地抬头，撞进一双笑眼——男生逆着光站在门口，金棕色的发梢被风吹得轻晃，白色运动服的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单手转着个矿泉水瓶，瓶身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是张桂源。
这个名字在公司练习生里几乎无人不晓。作为公认的主舞担当，他的身体仿佛是为舞台而生的，每个动作都带着种野生的张力，上次月末考核跳的那支现代舞，被导师评价为“像猎豹在追光”。
张函瑞见过他几次，总是被一群人围着讨论编舞，或是在镜子前反复打磨某个转身动作，眼神专注得像在雕琢艺术品。两人分属不同练习室，除了晨会时远远见过几面，几乎没说过话。
“嗯……再练会儿。”张函瑞的声音细若蚊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乐谱上的音符，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点粉色。
张桂源走过来，矿泉水瓶“咚”地放在他面前的地板上，瓶身的凉意透过空气漫过来。“声乐课被骂了？”他在张函瑞身边坐下，膝盖碰着膝盖，带来点微乎其微的震动。
少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像只受惊的猫。“没、没有……”
“乐谱借我看看。”张桂源没拆穿他，伸手时，金棕色的发梢扫过张函瑞的脸颊，带着点洗发水的柑橘香。
张函瑞把乐谱递过去，手指不小心蹭到对方的掌心，像触到了暖炉，慌忙收了回来，耳尖瞬间烧得滚烫。
“《夏夜晚风》？”张桂源看着乐谱上的歌名，指尖在副歌部分敲了敲，“这里的转音确实难，气息要像拉橡皮筋，松了就断。”他忽然转头，鼻尖离张函瑞只有半寸，“我教你个办法？”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廓，张函瑞的心跳漏了一拍，慌乱地点点头。
“站起来。”张桂源先起身，伸手想拉他，见他往后缩了缩，便收回手，自己走到镜子前，“吸气时想象肚子里装了个气球，呼气时用手按着小腹，匀速把气推出来，像这样——”
他示范着腹式呼吸，白色运动服的腰腹处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金棕色的发丝泛着浅光，连带着那些略显严肃的动作，都染上了点柔和的光晕。
张函瑞跟着站起来，模仿着他的动作，却总在换气时呛到自己，脸涨得通红。“我、我好像不行……”他低着头，声音里带着点挫败的哭腔。
“别急。”张桂源走过来，掌心虚虚地悬在他小腹前，“慢慢来，吸气——对，肩膀别耸，气沉下去……呼气时想象对着镜子哈气，要让镜面结雾的那种力度。”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羽毛扫过心尖。张函瑞盯着两人之间那半寸的距离，能看到对方手腕上细细的红痕——是练舞时被地板磨的，忽然就定了神，跟着他的指令慢慢调整呼吸。
“对了，就这样。”张桂源的笑意漫进声音里，“再试一次，唱‘夏夜晚风’这四个字。”
张函瑞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微颤抖的嘴唇，轻声唱了出来。这次的气息稳了许多，尾音虽然还是软，但没再像之前那样飘得没根。
“不错啊。”张桂源拍了下手，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你看，不是不行，是没找对方法。”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还蒙着层水汽，却亮晶晶的，像含着两颗星星。“真的吗？”
“骗你干嘛。”张桂源弯腰拿起矿泉水瓶，拧开盖子递给他，“喝点水，润润喉。”
瓶口碰到张函瑞的嘴唇时，他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接过瓶子小口抿着，余光瞥见镜子里两人的倒影——张桂源微微俯身看着他，金棕色的发梢垂下来，遮住一点眉骨，眼神里的专注不像看陌生人。
练习室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把柑橘香的风送过来。张函瑞的心跳像被扇叶搅乱了节奏，敲得胸腔咚咚作响。
“对了，”张桂源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剥开透明的糖纸递过去，是颗橘子味的硬糖，“含着这个练，能找到点咬字的力度。”
糖块在舌尖化开时，张函瑞看见对方转身收拾东西的背影，白色运动服的后颈处有块浅淡的汗渍，像幅抽象画。他捏着那颗糖，忽然觉得刚才声乐老师的批评，好像也没那么刺耳了。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宿舍。”张桂源走到门口，回头冲他挥了挥手，金棕色的发梢在阳光下跳了跳，“明天晨会见，小主唱。”
“嗯！”张函瑞用力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发现自己还攥着那颗糖纸，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
镜子里的少年对着自己笑了笑，眼角弯成了月牙。他拿起乐谱，又试了遍刚才的转音，气息果然稳了不少，尾音落下去时，带着点橘子糖的甜味。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轻快起来，热风卷着阳光撞在玻璃上，像是在为这个盛夏的初见，敲打着温柔的节拍。张函瑞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忽然开始期待明天的晨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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