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这是？
李烁在破晓军的医疗站醒来，身体无碍，内心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迷茫。
身旁一名肩章显示为少校的技术官不知何时站在这里。
“你好，李烁。我是莫里斯。”
“李烁，你的零素亲和度因意外激活，已达到‘星骸武装’适格者标准。根据《战时紧急状态法》，你被强制征召加入破晓军预备役。”莫里斯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不！我拒绝！”李烁猛地坐起，情绪激动，“我只是个矿工！我不能死在这里！”
所以人都知道参加破晓军意味着死亡的代名词。
莫里斯少校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他似乎早已掌握了所有信息。他调出一份光幕，上面是李月的详细病历和天文数字般的治疗费用预估。
“李月，16岁，三期基因崩溃症。目前依靠常规疗法维持，但病情仍在缓慢恶化。根治方案需要奥尔特云顶尖的‘基因重构手术’，费用，如你所见，足以让一个矿工工作六十年。”莫里斯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李烁：“但是，破晓军成员及其直系亲属，享有最高级别的医疗保障。一旦你正式入伍，你妹妹将立刻被转入军方专属的‘希望之翼’医疗中心，所有治疗费用由军方承担。”
李烁的呼吸骤然停滞。
莫里斯向前一步，压迫感十足：“这不是请求，士兵。这是征召。但我们可以把它看作一笔交易——你的天赋和未来，换取你妹妹活下去的机会。你没有其他选择，矿工李烁。在外面，你累死也救不了她。在这里，只要你够强，活下去，你就能救她。”
交易……这个词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李烁所有反抗的念头。他想起妹妹苍白的笑脸，想起她说着“哥，我等你”时眼中的光。他所有的挣扎、恐惧，在“活下去就能救她”这个冰冷的承诺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接受。”
莫里斯少校嘴角流露出得逞的笑容。
通讯器响起，是李月。她显然也接到了通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哥！他们说你要去破晓军？是不是因为我的病？你能不能不要去！太危险了！”
破晓军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这是这个星球死亡率最高的差事。
李烁看着眼前冰冷的莫里斯少校，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甚至带着点兴奋：
“小月，别瞎想。是哥运气好，被检测出有当破晓军的天赋！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听着，军方会接手你的治疗，你会去最好的医院！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等哥训练结束，穿上星骸武装，一定帅呆了！”
“可是……”李月依旧担忧。
“没有可是！”李烁打断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荣耀感”，“记住，你哥哥以后是守护星环的战士了！你要乖乖配合治疗，等哥回来，带你去地球看海！这是命令！”
通讯结束。李烁脸上强装的笑容瞬间崩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屈辱。他看向莫里斯：“满意了？”
莫里斯面无表情地点头：“明智的选择。欢迎来到地狱，新兵。”
几天后。
运输艇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降落在破晓军第七预备役训练营的起降坪。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金属、尘土和高浓度臭氧的冰冷空气涌入，与矿坑深处那种沉闷的、带着霉味的气息截然不同。
李烁跟着其他几十个同样穿着崭新、却显得无比笨拙的预备役制服年轻人走下舷梯。他抬头望去，巨大的穹顶模拟着白昼的光线，却依然能隐约看到更高处那永恒流转的幽蓝色“星环”屏障。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棱角分明的金属建筑，步履匆匆、面容肃穆的正式士兵，还有空气中无处不在的、低沉的训练嗡鸣。
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身材如同铁塔般的男人，正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他的眼神像两把刮骨刀，扫过每一个新兵的脸，让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队伍瞬间鸦雀无声。
“菜鸟们！”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金属，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我是你们未来六个月，或者说，是你们在地狱里能活多久的监护人——代号‘铁砧’！”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队列前，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丧钟的前奏。
“在这里，你们不再是爹妈怀里哭鼻子的宝贝，不是哪个矿坑里刨食的老鼠！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破晓军的预备役，人类文明最后防线上一块可能有用，也可能随时碎掉的砖！”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李烁身上，停了下来。
“现在，你！小子，李烁！”铁砧的声音提高，“告诉我，为什么站在这里？！”
李烁心脏一紧，深吸一口气，将莫里斯少校教给他的、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信念喊了出来：“报告教官！为了……让我妹妹得到治疗！”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这个理由，在这个充斥着“为人类而战”、“荣耀与牺牲”口号的地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卑劣。
铁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嘲讽，也没有赞许。
“为了妹妹？”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平淡，却让周围的嗤笑声戛然而止，“很好。至少你没跟我扯什么狗屁不通的远大理想。”
他猛地凑近，几乎贴着李烁的脸，压低了声音，却让整个队列都能听见：“但是，小子，你给我记住。在这里，你想让你妹妹活，首先，你得自己先活下来！而想活下来，光靠你那点可怜的私心，屁用没有！”
他直起身，对着所有人大吼：“你们脚下的每一寸金属，都浸透着前辈的血！你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星环之外无数亡魂用命换来的！在这里，个人的愿望，渺小的像星尘！”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正是无数个像他一样，为了某个具体的人，为了回家，为了活下去的‘渺小’愿望，汇聚在一起，才撑起了这片该死的星空！才让‘人类’这个种族，还能他妈的有未来！”
“我不管你们为什么而来！为了情人、为了家人、还是单纯怕死！在这里，你们必须学会一样东西——信任你身边的混蛋，然后把你的后背交给他！因为当你面对蚀骨兽的时候，能救你命的，不是你兜里情人的照片，而是你身边战友射出的子弹！”
“听明白了吗？！”
“明白！教官！”稀稀拉拉的回应。
“没吃饭吗？！矿坑里的老鼠叫得都比你们响！”
“明白！教官！！”这一次，吼声震动了空气，包括李烁在内。
铁砧满意地点点头，指向身后那一片布满各种残酷训练设施的巨大场地：“欢迎来到鸟巢，雏鸟们。接下来的六个月，我会亲手把你们身上所有不属于‘士兵’的软肉，一点一点，全部砸碎！然后，用血、汗和钢铁，给你们重塑一副能站在星环之外的骨头！”
“现在！全体都有！负重五十公斤，绕训练场跑！直到我说停为止！”
刚到地狱般的训练开始了。李烁咬着牙，将沉重的背包背在身上。他能感觉到周围一些队员投来的异样目光。他沉默着，他不明白，只是调整着呼吸，跟随着队伍的节奏。
训练持续到夜晚。
夜晚，营房是冰冷的金属立方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个人电子设备在入伍时已被统一收缴，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此刻，疲惫不堪的新兵们，只能依靠最原始的交流来排解这突如其来的隔绝感。
“该死，连星网都不能上……我家族今晚还有个重要的线上会议……”安德烈抱怨着，用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擦拭着金发。
“忍忍吧，安德烈。就当是体验生活了。”那个格斗青年，名叫马库斯，靠在床铺上，活动着手腕，“不过，第一天的下马威还真是够劲。五十公斤，啧。”
他的目光扫过角落里沉默地整理着个人物品的李烁，故意提高了音量：“说起来，某些靠着‘特殊名额’进来的人，居然能跟完全程，没趴下，倒是让人有点意外啊。”
营房里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李烁身上。
李烁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续将折叠得一丝不苟的制服放好。他没有抬头。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斯文的青年，名叫卡尔，推了推眼镜，试图缓和气氛：“马库斯，少说两句。大家都是战友。”
“战友？”安德烈嗤笑一声，接过话头，“卡尔，别天真了。我们是为了守护人类未来，为了家族的荣耀站在这里。而有些人呢？”他斜眼看着李烁，“只是为了那点可怜的军方福利吧？听说，是为了救一个生病的妹妹？”
这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李烁最敏感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再是白天的隐忍，而是像矿坑深处最坚硬的岩石，冰冷而锐利。他盯着安德烈，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又怎么样？”
营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李烁站起身，他虽然比安德烈矮一些，但常年在矿坑劳作的身躯却显得异常扎实。他走到安德烈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矿镐凿击岩壁般的力道：
“你们为了荣耀，为了未来。很好。”
“我为了我妹妹，为了她能活下去。”
“我的理由没你们那么伟大，但同样站得住脚。”
他扫视了一眼马库斯和其他人。
“至于炮灰？在蚀骨兽面前，谁的命更高贵？是你的，还是我的？”
“在这里，活下来，才有资格谈未来。而怎么活下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心脏，“靠的不是家世，是这里，和这里。”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错愕、恼怒或是若有所思的目光，转身回到自己的床铺，躺下，面朝墙壁，用沉默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壁垒。
营房里陷入了尴尬的寂静。只有远处训练场隐约传来的能量嗡鸣，以及星环屏障那永恒不变的、幽蓝的微光，透过高高的舷窗，冷冷地洒在地面上。
李烁闭上眼睛。铁砧的话、那些嘲讽的话语、妹妹苍白的笑脸在他脑海中交织。
他握紧了藏在制服下的核心，那枚残响核心在手心传来微弱的暖意。他感觉到这枚核心正不断改善着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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