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房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像是一道分界线,将那个充斥着药味、冷暴力和诡异文字的空间暂时隔绝。林野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手中托盘里的碎瓷片相互磕碰,发出细碎清脆的声音,敲打着她混乱的神经。
走廊里寂静无声,厚重的地毯吸走了所有杂音,只剩下她自己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咚咚咚,像擂鼓一样。
那些字……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视野里,昂贵壁纸上的暗纹清晰依旧,头顶水晶灯折射着冷光,并没有那些闪烁流动的文字。
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那种被窥视、被评头论足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只是暂时没有新的“字幕”跳出来而已。刚才那一幕太过真实,绝不是简单的幻觉。她林野打架打到头破血流的时候都没出现过幻视,怎么偏偏在这种鬼地方……
“野哥忍住!别动手!想想你的主线任务!”
“赌五毛,这药里肯定有问题……”
那些话语再次在她脑海中回响,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洞悉一切的口吻。主线任务?她在这个黄金牢笼里的“主线任务”,不就是忍气吞声,熬到哪天沈墨渊死了或者她熬不下去了,拿钱走人吗?
还有药……那碗药,沈墨渊借口太烫打翻的药,真的有问题?是沈墨渊发现了问题,才用那种方式阻止她喂药?还是……这根本就是他想多了,纯粹是找茬?
无数个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多年街头的经验告诉她,越是诡异的情况,越不能自乱阵脚。
她端着托盘,快步走向楼梯口尽头的杂物间,那里有清理工具。脚步放得又轻又快,像一只在陌生领地警惕潜行的猫。
就在她弯腰将碎瓷片小心倒入专门的废物箱时,新的文字,又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这次是鲜红的,格外醒目:
【警报!警报!三秒后有个女佣端着一碟点心从右边走廊拐角出现!野哥快闪!她要碰瓷!】
林野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猛地向左侧跨出一大步,后背紧紧贴住了冰冷的墙壁。
几乎就在她闪开的同一瞬间,一个穿着佣人制服、端着银色托盘的身影果然从右侧走廊拐角急匆匆地走了出来,托盘上放着一碟精致的杏仁酥。如果林野还站在原地收拾,或者按照正常路线前进,两人势必会撞个满怀。那碟点心和滚烫的茶水……后果不堪设想。
那女佣似乎也没料到走廊里有人,看到紧贴墙壁、眼神锐利盯着她的林野,明显吓了一跳,托盘都晃了一下,连忙低头:“太……太太。”
林野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那女佣不敢多待,匆匆走了。
直到女佣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林野才缓缓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她后背的布料。
不是幻觉。
这些诡异的文字,不仅能“评论”,还能……预知未来?或者说,它们能看到她看不到的视角?
巨大的恐惧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荒谬的兴奋感,像细小的电流一样窜过她的四肢百骸。在这个她完全处于劣势、被动挨打的环境里,这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能力”,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丝微光。
她靠在墙上,平复着心跳,尝试在脑中“提问”: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没有反应。文字并没有回答她。
她又想:沈墨渊的药到底有没有问题?
依旧没有回应。
看来,这“能力”并不受她控制,它只是随机地、以那种“弹幕”的形式出现,提供一些信息,有时是吐槽,有时是……像刚才那样的警告。
“提示:注意沈总的眼神变化,他对女儿和对别人完全是两副面孔!”
这条弹幕再次浮现脑海。林野皱起眉。这一点,她刚才确实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个男人,面对女儿时,像是换了一个人。那种瞬间的情绪转换,绝非演戏能轻易做到。所以,他的暴躁和冷漠,至少有一大半,是刻意为之?
他为什么要这样?
带着满腹的疑团和这份突如其来的“作弊器”,林野清理完地面,走向位于别墅副楼的小厨房。按照沈墨渊的命令,她得重新熬药。
沈家有专门负责沈墨渊饮食和药物的老佣人,但自从林野嫁过来,熬药这份“殊荣”就落在了她头上,美其名曰“妻子应尽的责任”,实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和监视。看看她会不会在药里动手脚?或者,看看她能不能忍受这种枯燥的煎熬。
小厨房里弥漫着各种中药材混杂的独特气味。林野熟门熟路地取出药罐,清洗,然后将管家早已配好、分装好的药材一包打开,倒入罐中,加水,放在专用的文火灶上。
等待药沸的时间漫长而无聊。她靠在流理台边,看着窗外被切割成方块的、灰蒙蒙的天空。那些诡异的弹幕没有再出现,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然隐约存在。
她忍不住开始回想嫁入沈家这半年的点滴。
沈墨渊的父母常年在国外疗养,几乎不过问国内的事,对她这个儿媳妇,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偌大的沈宅,除了沈墨渊和星宝,就是一群训练有素、却眼神各异的佣人,以及那位看起来忠心耿耿、却总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的老管家忠伯。
沈墨渊对她,除了必要的羞辱和命令,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而星宝,那个孩子……太过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个三岁的孩子。她从不哭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就是抱着她的小熊玩偶,静静地待在沈墨渊房间的角落,或者她自己的玩具房里,用那种超越年龄的、洞悉一切的眼神观察着周围。
以前林野只觉得这孩子孤僻,是被她那个阴晴不定的爹吓的。但现在,结合弹幕的信息和沈墨渊反常的态度,她隐隐觉得,这个家里最大的谜团,或许不是沈墨渊的病,也不是那些勾心斗角的亲戚,而是那个看似最无害的三岁幼童。
“咕嘟咕嘟……”
药罐开始发出轻微的响声,打断了林野的思绪。她收回目光,专注于眼前的任务。无论如何,先把这碗药熬好,不能再给他任何发作的借口。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按照老佣人教过的方法,不时用竹筷轻轻搅拌。苦涩的药味越来越浓,弥漫在整个小厨房。
一个多小时过去,药终于熬好了。林野用纱布仔细滤掉药渣,将浓黑的药汁倒入一个干净的白瓷碗里。这次,她特意用嘴唇碰了碰碗边试了温度,确定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她端着新熬好的药,再次走向那间主卧。心情与上一次截然不同。少了些屈辱和愤怒,多了几分警惕和探究。
走到门口,她正要敲门,里面隐约传来对话声。是沈墨渊和管家忠伯。
她的动作顿住了。
“……那边,有什么动静?”是沈墨渊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二爷那边的人,最近和几个小股东接触频繁。”忠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恭敬,“不过,都在可控范围内。少爷您放心。”
二爷?指的是沈墨渊的那个叔父沈振山?林野印象里,那是个总是笑眯眯、但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来过家里几次,对沈墨渊表面关心备至,但每次他走后,沈墨渊的脸色都会更难看了几分。
“可控?”沈墨渊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讥讽,“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罢了。盯着他们,特别是……我‘死’后,他们会第一个跳出来。”
“死”后?!
门外的林野,心脏猛地一缩!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沈墨渊怎么会用这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谈论自己的“死后”?
是久病之人的悲观厌世?还是……别的什么?
“少爷……”忠伯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担忧。
“我没事。”沈墨渊打断他,语气恢复冷硬,“星宝呢?”
“小小姐在玩具房,很安静。”
“嗯,保护好她。在我……安排好一切之前,不能出任何差错。”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里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是忠伯要出来了。
林野来不及细想,猛地后退几步,假装刚刚走到门口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她推门而入。沈墨渊依旧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已经合上放在一边,他闭着眼,眉宇间带着浓重的倦色。忠伯站在床边,看到她进来,微微颔首,眼神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透。
“药熬好了。”林野端着药碗走过去。
沈墨渊睁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看到她刚才在门外偷听到的惊慌。林野强作镇定,将药碗递过去。
这一次,沈墨渊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挑剔温度。他接过碗,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将那一碗浓黑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喝的不是药,而是白水。
他将空碗递还给林野,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疲惫地下了逐客令:“出去。”
林野接过碗,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冰凉刺骨。她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转身离开时,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房间角落。星宝不在。但她刚才似乎看到,玩具房的门缝下,有一小片柔软的白色裙角,一闪而过。
那孩子……刚才一直在玩具房?她听到沈墨渊和忠伯的对话了吗?
还有,沈墨渊那句“在我安排好一切之前”,以及平静谈论的“死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看似摇摇欲坠的家,就像一个巨大的、布满迷雾的漩涡。而她已经身陷其中。
那些诡异的弹幕,沈墨渊讳莫如深的“安排”,还有那个安静得过分的孩子……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有大事要发生了。
林野端着空药碗,走在寂静的走廊里。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虚浮,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她得想办法弄清楚。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或许……也是为了那个被卷入漩涡中心的孩子。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新的弹幕,如同幽灵般,再次飘过她的眼前:
【信息量巨大的一章!沈总这是在布局假死吗?!】
【野哥听到重点了!‘死后’!高能预警!】
【星宝肯定也听到了,这孩子心里明镜似的。】
【忠伯到底是哪边的?感觉不简单啊。】
【野哥,快支棱起来!你的副本任务‘守护星宝’已触发!】
假死?布局?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脚步僵在了走廊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