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空气似乎因为她的落座而重新开始流动,但流速却变得粘稠而缓慢。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幕,变得模糊不清。月纱所有的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左手边那不到半米距离的身影上。
她挺直背脊,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课桌上,目光直视前方,努力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听课姿势最“标准”的一次。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注意力连黑板上十分之一的内容都无法捕捉。
存在感。
旁边的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存在感,强烈到几乎形成了物理上的压迫。他并没有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偶尔会因为不耐而轻微变换一下坐姿。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次都能让月纱的心跳漏掉半拍。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极其淡薄的气息。不是香水,也不是汗味,更像是一种……干净的皂角混合着阳光暴晒后的织物味道,隐隐夹杂着一丝属于男性的、野性而危险的气息。这气息无孔不入,悄然侵占了她的呼吸。
月纱小心翼翼地,用几乎不会被察觉的幅度,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他。
他很高,即使坐着,也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银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却带着一种不羁的帅气。侧脸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凿,下颌线绷得很紧,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倔强与强硬。搭在桌沿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
这是一个……绝对不能用“普通”来形容的邻座。
就在这时,亚久津仁似乎察觉到了她那细微到极致的窥视,毫无预兆地转过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地撞个正着。
月纱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的冰冷和烦躁清晰可见,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戾气。
“看什么看?”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威胁意味却分毫未减,像是一头被惊扰的猛兽发出的低沉咆哮。
月纱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慌忙移开视线,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那是惊吓与尴尬混合的产物。
“对、对不起……”她听到自己细若蚊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亚久津仁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像是在嘲讽她的胆小,又像只是单纯地表达不满。他没有再追究,重新将头转向了窗外,仿佛多看她一秒钟都是浪费。
然而,经过这短暂的交锋,月纱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她的这位邻座,不仅危险,而且敏锐得可怕。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可能引来他毫不留情的反击。
她再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整个上午的课程,就在这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下度过。每一分钟都显得无比漫长,她像是一个在悬崖边行走的人,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失足坠落。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月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周围的同学开始活动,交谈声、桌椅移动声重新充满了教室。
而她旁边的亚久津仁,则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的凶兽,猛地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立刻在月纱的座位旁投下了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其中。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单手插在裤袋里,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径直穿过人群,走出了教室。所过之处,学生们都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月纱才感觉周遭的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起来,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散去。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那个……樱井同学,你没事吧?”一个略带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月纱抬头,看到一个戴着眼镜、模样看起来很和气的男生站在旁边,是坐在她前面的同学。
“我没事,谢谢你。”月纱露出一个礼貌而略显疲惫的微笑。
“亚久津那家伙就是那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脾气又坏,你尽量不要招惹他就好了。”男生好心地提醒道,“不过,他一般也不会主动找麻烦……大概。”
“嗯,我知道了。”月纱点了点头,心里却无法完全认同“不会主动找麻烦”这句话。仅仅是坐在他旁边,就已经是一种巨大的“麻烦”了。
她望向教室门口的方向,那里早已没有了银发少年的身影。
危险的邻座。
这个认知,在她心中变得更加清晰、深刻,并且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