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像是赦令,瞬间激活了凝固的教室。桌椅碰撞声、谈笑声、拉链开合声汇成一片,驱散了午后课堂的沉闷。
月纱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收拾书包。她的动作流畅而迅速,带着一种急于逃离此地的明确意图。课本、笔记、文具,被她有条不紊地放进那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皮质书包里。她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刻意回避着左侧的方向。
她能感觉到,旁边的人动了。
亚久津仁站起身,动作带着他特有的、毫不拖泥带水的粗犷。高大的身影立时在她身旁投下一片更具压迫感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他没有立刻离开,似乎也在慢条斯理地——或者说,是漫不经心地——收拾着什么,弄得课桌哐当作响。
月纱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她拉上书包拉链,将它拎在手里,站起身,准备从教室后门离开。这是最直接的路径,可以最快地远离这个令人窒息的角落。
然而,就在她侧身,即将与他的课桌擦肩而过的瞬间——
她的书包带子,不知怎么,竟然挂在了亚久津仁课桌侧面一个凸起的、可能原本是用来挂钩子的小金属片上。
“嗞啦——”
一声布料被拉扯的轻微声响。
月纱的身体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阻力拽得一个趔趄,差点失去平衡。她低低惊呼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书包带。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力量的大手,带着不耐烦,猛地抓住了那只勾住她书包带子的金属片,用力一扯!
“咔吧。”
那小小的金属片,竟被他硬生生掰断了。动作粗暴,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摧毁障碍物时的理所当然。
月纱愣住了,握着书包带子的手僵在半空。
亚久津仁随手将那截断裂的金属片扔回桌上,发出“哐当”一声。他这才抬起眼,那双琥珀色的、如同猛兽般的眸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毫无遮挡地看向她。
里面没有歉意,没有关心,只有一片沉沉的、带着燥意的漠然,以及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他的目光在她因受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极其自然地向下,掠过她挺翘的鼻梁,最终,落在了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泛着自然嫣红的唇瓣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隔着距离的、漫不经心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极具穿透力的专注。像是在打量一件突然闯入视野的、值得注意的物件。
月纱感觉自己的呼吸窒住了。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淡淡汗味和阳光味道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她像一株被猛兽盯上的植物,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世界只剩下他迫人的视线,和她擂鼓般的心跳。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算不上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带着玩味的、确认了什么的表情。
“挡路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他特有的、毫不掩饰的烦躁,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张力。
说完,他不再看她,单手插进裤袋,肩膀几乎是擦着她的手臂,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带起一阵微小的风,拂动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月纱依旧僵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远去,才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肺部因为缺氧而有些刺痛。
她低头,看着课桌上那截被暴力掰断的金属茬口,又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书包带子。
刚才那一幕,短暂得如同幻觉。
可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他靠近时带来的、灼人的体温。唇上,那被他目光重点关照过的地方,更是像被无形的火焰燎过,隐隐发烫。
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唇。
蔷薇与猛兽。
她忽然无比清晰地理解了这两个词的含义。
她是那朵看似柔嫩,却带着尖刺,努力在角落里维持自身秩序的蔷薇。
而他,是那头我行我素、力量强大、仅仅是无意的靠近与注视,就能轻易扰乱她所有平静的……猛兽。
他们的世界本不该有交集。
可现在,命运的齿轮却强行将他们咬合在了一起。
月纱抬起头,望向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一如她此刻混乱而微烫的心绪。
这狭小的教室,这无可避免的相邻,注定会让蔷薇的芬芳,与猛兽的气息,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