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份设计图呈上去后,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没有立刻的嘉奖,也没有即刻的惩罚,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蛋糕岛上空永远飘散的糖霜粉尘,无声无息地渗透进“糖霜之翼”的每一个角落。
陌陌知道,她被更加严密地“看管”起来了。
这种看管并非粗暴的禁闭,而是更加精致、更加无处不在的“糖果式”监视。
首先是她房间里的霍米兹。那个原本只是安静待在墙角,偶尔发出柔和光晕的奶油壁灯,如今变得异常“活泼”。她每次靠近窗户,它的光晕会微微闪烁;她若是在书桌前停留过久,绘制一些除了甜品设计之外看似无意义的线条(那是她在尝试记录这个世界的航海图和信息)时,它能将灯罩扭转一个微妙的角度,仿佛在调整焦距。
它不说话,但它无处不在的“注视”,比任何言语都让人脊背发凉。
这还不够。
一天清晨,陌陌醒来,发现窗台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用七彩糖豆和透明糖稀粘合而成的鸟儿雕塑。它栩栩如生,歪着头,用黑巧克力豆做的眼睛“凝视”着室内。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冰凉坚硬。这显然不是活物。
但当她下午从实验室回来时,赫然发现那只糖豆鸟的头颅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正对着她昨晚熬夜写写画画的那堆草稿纸。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她的头顶。
佩罗斯佩罗的能力……这些看似装饰的糖果造物,都是他的眼睛。
她的生活变成了一场在玻璃鱼缸里的表演。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可能被捕捉,被分析,被呈报到那座蛋糕城堡的深处。
这种监视甚至延伸到了她的工作。她申请的实验材料,送达速度变得极快,仿佛早有准备。但偶尔,她会发现送来的食材里,混入一两种她并未申请、却恰好能解决她当前研发困境的特殊材料。像是无声的提醒,又像是居高临下的施舍——看,你的一切动向,我都了如指掌。
他本人并不常出现,但存在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有时,陌陌在调配一款新的酱汁,反复尝试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焦躁地咬着指甲。第二天,她就会在操作台上发现一小瓶贴着古老标签、她从未见过的香料精华液。旁边没有任何字条,但那独特的、属于他的糖果甜香,却若有似无地萦绕在瓶身。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博弈。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看得到你的困境,也掌握着解决你困境的钥匙。你离不开我。
陌陌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陷入了一张由甜美糖丝编织的巨网,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她开始习惯在坐下之前,先检查椅背上是否多了新的糖果装饰;习惯在说话时,控制自己的音量和不必要的表情;习惯在思考时,将真正重要的念头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她甚至开始对着那只糖豆鸟说话。
“今天阳光真好,可惜不能出去走走。”她语气轻快,手里擦拭着工具,眼神却掠过鸟儿,望向窗外湛蓝的、却被无形屏障隔绝的天空。
“这款慕斯的基底似乎太软了,你说呢?”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唯一的“听众”倾诉。
她不确定这有没有用,但这是一种微弱的反抗,一种在绝对监控下维持自我清醒的方式。她必须演戏,演一个安分、有才华、偶尔会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抱怨的甜点师。
这天夜里,她梦见自己被封在了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琥珀糖里,能看能听,却无法动弹,无法呼吸。佩罗斯佩罗就站在糖块外,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长长的舌头缓缓舔过糖块表面……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额发。
窗外,月色给糖果建筑蒙上了一层清辉,那只糖豆鸟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生活还在继续,在甜美的香气和无处不在的注视下,每一天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她在等待,等待着一个未知的、由那份蛋糕设计图引发的未来。同时,她也在学习,学习如何在这华丽的囚笼里,更好地隐藏自己,更好地……与那位监视着她的糖果男巫周旋。
她知道,他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而她,必须学会在对方的掌控下,找到那一线生机。这监视下的生活,是一场耐心与意志的较量,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