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藏旧诺,雪映孤影
林晓离开后的第一个秋天,北方的梧桐叶落得比往年更早。我站在学校的梧桐道上,指尖摩挲着腕上褪色的红绳,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江南给我寄来最新的梧桐叶标本,附言里写着“北方的叶该黄了吧,等明年一起踩落叶”。
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沙沙作响,像极了她从前在我耳边絮叨的声音。我弯腰捡起一片最完整的金黄叶片,叶脉清晰,边缘却带着被秋风啃噬的痕迹,像极了她最后那段日子虚弱却依旧明亮的眼神。回到办公室,我把叶片轻轻压在她留下的速写本里,那一页恰好是她画的江南春芽,嫩绿与金黄重叠,像跨越了生死的相拥。
学生们察觉到我的低落,有个女孩怯生生地递来一幅画,画里是两棵并肩的梧桐树,树下站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陈老师,要开心呀”。看着那稚嫩的笔触,我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林晓也是这样,在我物理考砸了的时候,画了一片梧桐叶递给我,说“难过就看看它,像不像在对你笑”。
眼眶一热,我把女孩的画贴在办公桌前,和林晓的速写本摆在一起。那天晚自习结束,我独自走在梧桐道上,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身边空无一人。曾经我们并肩走过无数次的路,如今只剩我一个人的脚印,踩在落叶上,声响格外孤单。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我特意去了当年和林晓看雪的老梧桐下。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和她画里的场景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个蹲在雪地里捡枯叶、睫毛沾着雪粒的身影。我掏出手机,对着雪景拍了张照片,习惯性地想发给她,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才猛然想起,那个永远会秒回我消息的人,再也不会回应了。
我在雪地里慢慢走着,沿着当年我们留下的脚印轨迹,一步一步,仿佛还能感受到她身边的暖意。口袋里的桂花糖纸早已褪色,那是她去年冬天带来的,我一直舍不得扔。剥开一颗,甜香依旧,却再也吃不出当年混着雪天清冽空气的味道,只剩满心的酸涩。
春节时,我收到了林悦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林晓未完成的毕业创作——一幅巨大的梧桐四季图,春芽嫩绿,夏荫浓郁,秋叶片片金黄,唯独冬雪部分只画了几笔枝桠。画的背面,是林晓娟秀的字迹,断断续续写着:“给陈念,想和她一起看遍四季……如果我不在了,就让这幅画替我陪着她……”
我抱着画,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哭了很久。原来她早就料到了结局,却依旧用最后的力气,为我们的约定画上一个残缺却温柔的句点。我把这幅画挂在卧室的墙上,每天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仿佛她还在
今年秋天,我带着学生们去梧桐道捡落叶,教他们做标本。有个学生问我:“陈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梧桐叶呀?”我抬手摸了摸腕上的红绳,笑着说:“因为我的一个好朋友,她最喜欢梧桐叶,她曾说,每一片落叶都是时光的信笺,写满了不会褪色的回忆。”
风卷着金黄的梧桐叶飘落,落在学生们的肩头,也落在我的速写本上。我仿佛又看到了高二那年,那个扎着低马尾、腕系红绳的女孩,笑着对我伸出手:“这里没人,你坐吧。”
阳光正好,落叶纷飞,而我知道,林晓一直都在。她在每一片梧桐叶里,在每一场冬雪下,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陪着我,看遍四季流转,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