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雪落,红绳暗断
春假刚过,我带着学生们的春游照片,满心欢喜地给林晓发消息,说已经订好了去江南的车票,就等她带我看梧桐抽芽、吃青团配明前茶。消息发出去,却像石沉大海,一连三天都没有回音。
我心里渐渐发慌,拨通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我又发微信、发邮件,甚至联系了她美院的同学,得到的回复却只有“好久没见她了”“听说她最近在忙毕业创作”。那些天,我总对着窗外刚抽芽的小梧桐发呆,指尖反复摩挲着她当年写的约定,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蔓延。
直到一周后,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我是林晓的姐姐林悦,你来江南一趟吧,晓晓她……想见你。”短信后面附了一个地址,是江南一座小城的医院。
我连夜订了最快的车票,一路颠簸着赶到医院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林悦在病房门口等我,眼底布满红血丝,看到我来,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进去吧,她醒着。”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那个眼里总盛着阳光的女孩,此刻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长发剪得短短的,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看到我,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丝笑意,声音轻得像羽毛:“陈念,你来了。”
我快步走到病床边,握住她微凉的手,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她的手瘦了好多,腕上那根戴了多年的红绳依旧系着,只是松松垮垮地缠在手腕上,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对不起,一直没回复你,”林晓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眼神里带着歉意,“之前忙着创作,后来突然晕倒,医生说……是急性白血病。”
“白血病”三个字像重锤砸在我心上,我猛地抬头看着她,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怎么会这样?你之前怎么没说过?”
“我也是才知道,”她笑了笑,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去年冬天从你那儿回去,就总觉得累,画画没一会儿就头晕,一开始以为是赶创作太拼,直到上个月突然晕倒,才查出来。”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担心,可姐姐说,我应该见你最后一面。”
“不许说这种话!”我打断她,紧紧攥着她的手,“会好起来的,我们可以化疗,可以找骨髓配型,一定能好起来的。”
林晓只是轻轻摇头,眼神望向窗外。病房外的梧桐树已经抽出新叶,嫩绿的叶片在阳光下轻轻晃动。“你看,春天到了,梧桐又发芽了,”她轻声说,“可惜我可能等不到它枝繁叶茂的时候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向学校请了长假,留在医院陪着林晓
处理完林晓的后事,我带着她的速写本和那盒梧桐叶,回到了北方的小城。我把她的速写本放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把那根红绳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把每一片梧桐叶标本都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
每当秋天来临,梧桐叶落,我都会捡起一片最金黄的叶子,放在她的速写本里;每当冬天雪落,我都会站在梧桐树下,想起她当年在雪地里奔跑的身影,想起她画里的雪景和脚印。
我依旧在那所师范学校当老师,每次给学生们讲题,我都会想起当年林晓用蓝色水笔在草稿纸上给我拆解大题的样子;每次看到学生们分享零食,我都会想起高二那年,她在公交站递给我的那颗甜甜的橘子。
我去了我们约定好的江南巷口,吃了她推荐的青团,喝了明前茶,只是身边少了那个叽叽喳喳、喜欢画梧桐的女孩。我站在她老家巷口的梧桐树下,看着嫩绿的新叶,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扎着低马尾、腕系红绳的少女,笑着对我伸出手:“这里没人,你坐吧。”
时光流转,四季更替,北方的雪依旧年年飘落,江南的梧桐依旧岁岁发芽。只是再也没有人会陪着我在梧桐树下捡落叶,再也没有人会抱着速写本,眼里盛着阳光,说要和我一起看遍四季的风景。
手腕上的红绳早已褪色,可我依旧舍不得取下。那盒梧桐叶标本,记录着我们从相遇、相知到相守的时光,每一片叶子,都承载着我们未曾实现的约定。
我知道,林晓并没有真正离开。她化作了漫天飘落的梧桐叶,化作了冬日纷飞的雪花,化作了我身边每一处熟悉的风景。每当我看到梧桐叶,看到雪,我都会想起她眼里的阳光,想起她温柔的声音,想起我们在梧桐叶落时的相遇,在雪地里的约定。
那些藏在梧桐叶里的青春与情谊,那些未曾实现的约定,那些让人心疼的遗憾,都会永远留在我心底,成为最珍贵、也最让人心疼的回忆。而我,会带着她的希望,带着我们的约定,好好生活,替她看遍每一个四季的梧桐,每一场冬日的雪,就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