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的争执

北方的雪总是来得又急又烈，鹅毛般的雪花砸在刑侦支队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极了左奇函此刻的心跳。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暖黄的光线下，杨博文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睫毛上沾了点未干的雪粒，像易碎的霜花。他手里攥着一份刚整理好的案件卷宗，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杨博文左队，这份证据链还缺关键佐证，我申请再去一趟案发现场。

左奇函坐在办公桌后，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抬眼看向杨博文，目光冷得像窗外的积雪：

左奇函不行。

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杨博文愣住了，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几分。他抿了抿唇，试图再争取：

杨博文可是左队，受害者的家属还在等消息，我们不能因为证据不足就搁置……

左奇函我说不行就不行。

左奇函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

左奇函杨博文，你入职才多久？案发现场已经被封锁保护，反复勘查过三次，你以为你去了就能找到奇迹？别逞能。

他的话像冰锥，狠狠扎进杨博文的心里。入职半年，杨博文一直以左奇函为目标，拼命追赶，可无论他做得多好，得到的永远是冷水和否定。他知道左奇函严苛，可这份严苛里，似乎藏着某种刻意的疏离，甚至……厌恶。

杨博文我不是逞能。

杨博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委屈，更多的却是倔强，

杨博文我只是想把案子办好，不想让凶手逍遥法外。

左奇函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杨博文面前，压迫感十足。他凑近一步，鼻尖几乎要碰到杨博文的额头，呼吸间的凉意让对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左奇函办好案子？

左奇函冷笑一声，眼神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左奇函你先管好自己再说。上次抓捕行动，是谁差点暴露位置？是谁让队友陷入险境？杨博文，你太嫩了，这种级别的案子，还轮不到你插手。

那是杨博文心里的一道疤。上个月的抓捕行动，他因为经验不足，误触了嫌疑人设置的警报器，导致队友们不得不提前行动，虽然最终成功抓获嫌疑人，但有两名警员受了轻伤。这件事，左奇函已经提了不下五次，每一次都像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杨博文我已经道歉了，也接受了处分。

杨博文的眼眶红了，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杨博文我也在努力改进，为什么你永远看不到？

左奇函看到了又怎么样？

左奇函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左奇函失误就是失误，造成的后果无法挽回。杨博文，别以为你靠着关系进来，就能在这里混日子。刑侦队不养闲人，更不养只会添乱的人。

关系”两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杨博文的心上。

他确实是通过引荐入职的，但那是因为他在警校时成绩优异，多次获得省级刑侦技能竞赛奖项，引荐人是他的导师，也是左奇函曾经的前辈。可在左奇函眼里，他却成了“靠关系混日子”的人。

杨博文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看着左奇函冰冷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不耐烦和排斥。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窖。

杨博文我知道了。

杨博文最终低下头，声音沙哑，

杨博文我不会再申请了。

他转身，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办公室。厚重的门被他用力带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窗玻璃都微微颤动。

左奇函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指尖的烟被他捏得变了形。他缓缓闭上眼，眼底的冰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不是故意要对杨博文这么刻薄。

三个月前，缉毒队的老战友牺牲在卧底任务中，而牺牲的原因，是因为有人泄露了他的身份信息。那个战友，是左奇函最好的兄弟，也是杨博文的表哥。

警方至今没有查到泄露信息的内鬼，而杨博文恰好在这个时候入职，带着与老战友极为相似的眉眼，带着同样的热血和冲动。左奇函怕了，他怕杨博文会重蹈他表哥的覆辙，怕自己护不住这个像极了故人的少年。

所以他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推开他，用冷漠和刻薄让他知难而退，让他远离这些危险的案件，远离这个随时可能付出生命代价的职业。

可刚才杨博文泛红的眼眶，那副强忍委屈却依旧倔强的样子，像针一样扎在左奇函的心上。他用力掐了掐眉心，试图压下那份翻涌的情绪，可指尖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寂静里。杨博文走在雪地里，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脖子里，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里的冷。

他掏出手机，翻出表哥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笑得一脸灿烂，拍着他的肩膀说：

张桂源博文，以后想当警察，就去刑侦队找你左奇函哥，他是最厉害的刑警，让他带你。

表哥是他的榜样，而左奇函，曾是他仰望的存在。入职前，他无数次想象过和左奇函并肩作战的场景，想象过得到他认可的那一刻。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他不明白，为什么左奇函对他如此排斥，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做，都换不来一丝一毫的认可。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通红的眼眶。他吸了吸鼻子，用力抹掉脸上的雪水和泪水，脚步却没有停下，一步步朝着案发现场的方向走去。

他不能放弃。表哥的牺牲让他明白，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能缺席。他要证明自己，不仅是为了得到左奇函的认可，更是为了不辜负表哥的期望，不辜负自己心中的那份信仰。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左奇函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他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眼底翻涌着极致的痛苦和挣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副队的电话，声音沙哑：

左奇函帮我盯着杨博文，别让他靠近案发现场，确保他的安全。

有些爱，注定要以伤害的方式呈现；有些守护，注定要藏在最深的黑暗里，无人知晓。